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考槃

《诗经》

 

考槃在涧,硕人之宽。

独寤寐言,永矢弗谖。

 

考槃在阿,硕人之薖。

独寤寐歌,永矢弗过。

 

考槃在陆,硕人之轴。

独寤寐宿,永矢弗告。

《卫风·考槃》

考槃在涧

《诗经·卫风》

【题解】
     一位在山涧结庐避世隐居高人的赞歌,描写了他自得其乐的意趣。

【注释】

    考槃:考指深入探究,槃指水平盘旋,反复盘查。考、槃二字实际是指所有的人有意、有为、自主、自觉、能动的活动,特别是思维活动、思想活动。 一说槃,同盘。毛传说:“考,成;盘,乐。”朱熹《诗集传》陈傅良的说明:“考,扣也;盘,器名。盖扣之以节歌,如鼓盆拊缶之为乐也。”黄熏《诗解》说:“考盘者,犹考击其乐以自乐也。”毛传:“山夹水曰涧。”

    长:郑笺:“永,长。矢,誓。”

    谖(音宣xuan):忘记。郑笺:“谖,忘也。”

    阿:山坳。薖(音科kē):形容空的样子。一说窝。毛传:“曲陵曰阿。”王先谦曰:“谓山曲隈处也。”

    过:一说来往。一说错误、过失。

    轴:本义为车轴,引用为旋转之处。一说明智。一说进展的样子。一解为美好的样子。毛传:“进也。”范处义曰:“卷也,犹言卷而怀之。”苏辙曰:“涧也,阿也,陆也,皆非人之所乐也,今而成乐于是,必有所甚恶而不得已也。宽也,遍也,轴也,皆盘桓不行,从容自广之谓也。弗谖,既往之,戒不可忘也。弗过,不可复往也。弗告,不可复谏也。皆自誓以不仕之辞也。”

    宿:闻一多《类钞》将此读为啸。告:告诉、宣扬。一说遗忘。一说同过。
    硕(shuò)人:身材高大的人。郑笺:“硕,大也。”
    寐:睡。寤(wù):醒。郑笺:“寤,觉,永,长。矢,誓。谖,忘也。”
    矢:发誓。郑笺:“矢,誓。”
    薖(kē):美貌。毛传:“宽大貌。”
    弗过:过,过去。弗过,即不要忘记。 
  轴:作栋此,盘桓,彷徨之意。

【考释】

考槃一诗,历来的解释者大都认为是描写隐士的隐居生活的。这大概有两个原因:一是诗中有些字眼如涧、阿、陆、独、寐、寤等易让人猜为孤独之士隐居于山野;另一个更重要更直接的原因是《孔丛子•记义》中有孔子的论述:“子曰:吾于考槃见遁世之士而不闷也。”

其实,人们把孔子的话正好理解反了,历代的猜测解释因此也就都错了。本诗是一首深奥的哲理诗。需通过考正字义来揭示其内涵。

考槃在涧。考:考的形部为老字头,象部为丂(kǎo)。象形分析得到的本义为:在已定形的事物中以横及的方式深入贯穿。对已经形成定式、已经定形的现存事物,若向其内部做纵贯式的深入探究,必会横向波及已有的固定的部分,考字就表示这种情况下的行为。这一点可参考拷、烤、铐三字,这三字都表示向体内、向皮肉内部纵向施力的意思。

《唐风•山有枢》“子有钟鼓,弗鼓弗考”,考在这里指敲击表面并引起表面波动震荡,而不仅仅指敲击。《大雅•文王有声》“考卜维王,宅是镐京”,考指在龟甲上深入钻孔,并使龟甲面受到横向波及影响的行为。龟甲面受到的波及影响通过用火灼烧表现出来,表现为龟甲上不同的裂纹,古人依此裂纹来预测吉凶,这就叫卜。《淮南子•说林》“白璧有考,不得为宝,言至纯之难也。”这里把当成了名词来用,指玉面上因敲击而形成的斑点或裂纹。

考因此常被专用为表示推翻、打破、冲击现状(现有的形式)而向内深入的意思。如《大雅•棫朴》“周王寿考,遐不作人。”因为寿是指一个生命已经度过的年岁,所以“寿考”就是指在原有寿数基础上再向前推进、打破原定的寿数规定之“壳”而向里深“钻”,也就是“增长延长寿命”的意思。同样,《小雅•信南山》中有“从以骍牡,享于祖考”,祖也是已成历史的、已经存在的,所以“祖考”就是指一次次向“祖”中、向这种已有模式中“考入”而形成的列祖列宗,简言之就是“一代代增多的列祖列宗”。这两例中的“考”,都是指打破、钻进已有形式,并因而加入到其中去、加入到已有序列中去的意思。刘向《九叹怨思》“身憔悴而考旦兮,日黄昏而长悲。”“考旦”一词意为达旦、至旦,但不能因此而说考为至、达义,考字无此义。旦为早晨,是要达到的而非已有的既成的,故不能如寿、祖、龟甲等被“考”。能被“考”的只能是已有的既成的,因此这里只能指夜。刘向把夜、把已度过的那部分夜晚时光看成了固定的形式化了的东西,拼命想往里钻,想加入到其中去,想成为其中一员,想永守长夜,夜晚的时光就是这样向前延长着,一直到天明。所以,这里的“考旦”一词应为“考夜而至旦”或“考夜达旦”或“夜考至旦”,诗人省略为“考旦”了。这里的考字准确真切地表达了文中主人公的心态心理。

正是在此本义的基础之上,才形成了我们熟知熟用的词,如考究、考校、考证、考验等。《周礼》中有《考工记》,记述了百工的制作技艺。改变现有事物形状,在现有事物(如金、木等)形体之内下功夫使其改变,以制作成不同的器物,故曰之为“考”。汉代少府设有属官,曰考工室、考工,主制作兵器、弓弩及织绶诸项杂工,亦此义也。由此亦可推知,现代科技也是在已有的物质世界内对物体的形状结构做些改变,以制作出方便人们使用和享受的器物来,因此也可称为“考工”。计算机常用术语“考盘”,是向磁盘内考入数据,仍是遵循着古老的汉字本义的。

需要指出的是,所谓的“考指父亲”的说法是错误的。这种说法可能来自《礼记•曲礼下》。来看《礼记•曲礼下》原文,其中有曰:“祭王父曰皇祖考,王母曰皇祖妣。父曰皇考,母曰皇妣,夫曰皇辟。生曰父曰母曰妻,死曰考曰妣曰嫔。寿考曰卒,短折曰不禄。”皇在这里有天、归天的意思,皇考实际上与祖考、寿考意思差不多,考仍是考入的意思,考入那皇皇然盛大的天空之中。妣、辟与考的意思接近,也都是向里切入、探入的意思。古时为国者一姓,余民庶附,祭祖乃天子专职,只有君王天子有祖庙,而余人只能祭于宗室、宗庙、祠堂,故而祭君王天子之父加一“祖”字,曰皇祖考,祭君王天子之母加一“祖”字,曰皇祖妣。如此,看原文中的这段话,就可判定后半段“父曰皇考,母曰皇妣,夫曰皇辟。生曰父曰母曰妻,死曰考曰妣曰嫔。寿考曰卒,短折曰不禄。”是解释前半段的,是解释“王父曰皇祖考,王母曰皇祖妣。”两句的。后半段的话是后人附加的。从其食古不化的水平看,极可能是汉儒加上的,是汉儒们附加的错误解释。屈原《离骚》“帝高阳之苗裔兮,朕皇考曰伯庸。”其“皇考”也是指亡父。

《尔雅•释亲》“父为考,母为妣。”同样是错误的。而《尚书》中《康诰》之“子弗祗服厥父事,大伤厥考心。”、《舜典》之“帝乃殂落,百姓如丧考妣。”二处,明显是把考字当作父亲或死去的父亲来使用的,所以也是照搬了当时的错误理解导致的。人们倾向于认为,今天人们所看到的《尚书》是伪书,看来是这样。伪造者可以伪造文章的内容和思想,但他的用字伪造不了,伪造者的用字是完全受限于他的时代的,他不可能超越他的时代,从其用字水平就可以准确确定文章的具体时代。可以这样说,这几例错误之原因在《礼记•曲礼下》的后半部分以及《尔雅》的错误解释,而伪《尚书》中只是照搬了这种当时的时代性错误而已。

可以发现,《尚书》、《尔雅》以及《礼记•曲礼下》的后半部分中对考字的使用和理解本身就是混乱的,有时考指父,有时则用来指亡父。不论考字是指父还是亡父,都是不对的,都不符合考字之本义。而《礼记•曲礼下》的前半部分、《离骚》等对考字的理解与使用是正确的,符合考字之本义。

还有一个例外,就是庄周对考字含义的歪曲。就象改变其他字一样,庄周也变异了考字的含义。《庄子•天地》“故金石有声,不考不鸣。”他把考字当成敲、击来用了。这是在使用上按错误的含义使用的唯一一例。除此之外的错误,只是错误的理解、训诂,以及后人们照搬这个错误的训诂结论而造成的错误使用,当然,还有照搬庄周的错误而造成的错误使用。除此之外,整个历史中,所有的汉语文化资料都是在考字的本义上使用考字的。

最后,再析别一下“攷”字,因为常见攷、考二字混用。攷字本义为:以横及影响着向前贯穿的方式向前推进,常用来指考核,即按顺序排查、考核。攷表示的是一个顺序向前的过程或程序,只是浅浅地侧向、横向查看查看,而考字则是在固定的一点向深处深入贯穿。本处之“考槃在涧”,考即指深入探究。

槃:槃字与盤、磐等字意思很接近,所以很久以来就一直混用,将他们一一析别出来繁难而无趣,从槃字字象直接给出槃字之义为:以回环、平移的方式蒙蔽其中不能向前进,横向挪移地不前进。也就是盘桓不进,盘旋,在表面盘旋。如槃互、槃桓、槃停、槃旋等。槃不是盤,不是盘子。

考指深入探究,槃指水平盘旋,反复盘查。考、槃二字实际是指所有的人有意、有为、自主、自觉、能动的活动,特别是思维活动、思想活动。

涧:山涧。山涧狭窄而幽长。考槃在涧:深入探究、反复盘查在狭窄的山涧中。意思是指:在狭窄迫促的环境中长时间浸淫、长时间盘桓并深入研究,在一个狭窄迫促的环境中长时间下功夫。

硕人之宽。硕:这里为动词,意为:使硕大。之:以“之”字形向前,总是顶对出新地向前。每走一步,都与上一步方向相反,因此之字表示的是断旧至新的意思,离开此地而到彼处、断离旧迹到新态。一般译为往、至、趋向等,这里意为变成。宽:宽广,这里指心胸宽广。硕人之宽:能使人的心胸变得宽广阔大。长时间处于在狭窄的山涧中,反而能使人的心胸变得阔大宽广。

独寐寤言。独:独自,单独。寐:其象部为未,其余部分为形部。本义为:沉湎、沉迷,沉湎于其中。多用来指尚未睡着但已迷蒙的状态,即睡着前已经迷迷糊糊但还有知觉、没有完全睡着的状态,这个状态就是迷离朦朦、弥漫幻幻、沉湎沉迷而不起而只是沉湎于其中的状态。寐字在诗经中多次出现,如《卫风•氓》“夙兴夜寐”,“寐”义与“兴”反;《王风•兔爰》“尚寐无觉、尚寐无聪、尚寐无吪”,“寐”义与“觉、聪、吪”反。从这些例证中可以清楚地确定:寐指沉迷、沉湎于一个状态中,而不跳脱出来,不清醒、不灵动。

寤:其象部为吾。吾,有违逆、忤逆、反对、跳出之义,则寤义为:醒悟,觉醒,从一个状态中跳出来,清醒警觉,跳脱灵动而不沉迷于某一个状态。常用来指睡醒。寤与寐义正相反。言:使原本封闭内含的东西浮泛散播开来,使泛化、虚化。此言之本义,可参《葛覃》一诗注。这里指虚泛化,在“宽”的基础上进一步泛化、虚化,也就是:宽泛无则。

独寐:独自沉湎于这种在山涧中“考槃”的状态而不出,把自己单纯独一地沉潜在这种状态中,就保持在这种状态中。这种在山涧中“考槃”的状态就是磨炼自己的状态,所以,“独寐”实际就是说要沉湎在这种磨炼自己的状态中不出来,总是处于这种磨炼中。寤言:对泛化、虚化要保持清醒惊觉,要跳出宽泛无边、无原则宽大下去的陷阱。因为心胸宽广阔大的人最难把握的就是这个“宽”的度。人一旦被“心胸宽广阔大”所迷惑,人一旦开始贪好追求这种宽广阔大,就会被这种宽广阔大所害,就会丧失原则、丧失立场、迷失自己,就会陷于“言”的状态之中。不管是内心在追求你心目中的“宽大”,还是在贪好迷恋那“宽大”的虚名,你都会进一步宽大下去,宽大得没了边,没有了原则。就象东郭先生,反而被坏的东西所乘。

本诗明确指出了这样的陷阱,也提供了避免掉进陷阱的办法——独寐。你只去专注于磨炼自己、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炼阔大自己的心胸就行了,不要单独去想获得那“宽大、阔大”,不要去贪好追求那“宽大、阔大”的本身。独寐寤言:单纯独一地沉潜于这种磨炼状态中,专心地去磨炼自己,去开阔自己的心胸,但不要去追求那阔大,要跳出虚泛的陷阱。

永矢弗谖。永:永远,连绵无断绝。矢:箭,坚直冲锐、直直地飞冲向前以命中目标之物。矢乃加于他物之上者,凡横及着由此及彼加于其上者,皆可曰矢。矢的本义即横动横移着加于某物之上、横动而加。

《大雅•江汉》“矢其文德,洽此四国。”横加周之文德于四国之上,将周的高尚的道德文明普照于四国之上,以使其融洽和谐。《大雅•皇矣》“无矢我陵”,不要侵占我的山陵,不要加于我的山陵之上。《大雅•大明》“殷商之旅,其会如林;矢于牧野,维予侯兴。”殷商的军队,会聚起来象密密麻麻的树林;周的军队象箭矢一样射向牧野大地,四周商的军队就象竖起的箭靶。侯即箭靶,矢即加于(牧野)之上,维是在周围拢起,兴即兴起、竖起。旧说不明其义,说矢“通”誓,把“矢于牧野”当成了“牧野誓师”。“牧野誓师”之说可能与《尚书》之《牧誓》篇有关。可能有牧野誓师之事,但“矢于牧野”却不是“誓于牧野”。这里是在作诗,把“矢”当成“誓”解释不通。

把“矢”当成“誓”的另一个著名冤案就是对孔子的形象歪曲。《论语•雍言》“子见南子,子路不说。夫子矢之曰:‘予所否者,天厌之,天厌之。’”其中的“矢”字也是直接加于所言说的目标之上的意思,即针对性地说明、直接开示,这是孔子见子路不明白就直接开示给他,把其中的道理给他讲明白。旧说把矢当作“誓”来解释,让孔子在学生面前发誓赌咒,着实荒唐。

《尚书•盘庚上》“出矢言。”潘岳《西征赋》“扞矢言而不纳,反推怨以归咎。”矢言,直接加于所言说的目标之上的话,即尖锐的、一针见血之言。韩愈《祭柳子厚文》“设祭棺前,矢心以辞。”矢心,把心直接针对着加上去(用言辞),即开陈本心、袒露心扉。扬雄《法言•五百》“圣人矢口而成言,肆笔而成书。”矢口,把口直接加于事物之上,针对性地加于事物之上。《春秋•隐五年》:“春,公矢鱼于棠。”鲁隐公不听劝告,非要到棠地去观看捕鱼,史官就如此记载。矢鱼,直奔而去观看捕鱼也。

弗:不,不要。本义为:横向施加影响,施加横向的影响。有时用来指使产生横向的效应,如《大雅•生民》“克禋克祀,以弗无子。”有时则指阻断事物的正常发展,即横向阻断,也就是不、不要的意思。谖(xuān):废止,半途而废,散开来。以弥散的方式来回倒换,在来回倒换的过程中越来越播散、分崩离析,越来越放大地游移不定、失去本真,此其本义。《卫风•淇奥》“终不可谖兮”,《卫风•伯兮》“焉得谖草,言树之背。”其中之“谖”都是此本义。

永矢弗谖:永远象直直飞进的箭矢一样紧扣目标,而不要一次次倒转变换,半途而废。心胸宽大的人容易变得无可无不可,怎么样都行,以致在一次次的倒转变换中,在随和、适应、退让中,在无原则地改变自己以随顺外界的过程中,逐渐迷失了方向,迷失了自己,把自己晃散了架子,半途而废,走不到最后。独寐——永矢意近,寤言——弗谖意近。

考槃在阿。阿(ē):弯曲隆起的小土包,丘陵。考槃在阿:深入探究、反复盘查在弯曲起伏的丘陵地带。意指在不直畅的、扭曲的环境中下功夫。

硕人之薖。薖(kē):豁达,豪迈。其形部为草字头,象部为過(过)。本义指阶段性地直畅、驱除回缠、排出涡旋。硕人之薖:能使人的心胸变得豁达、豪迈。

独寐寤歌。歌:高声唱。有纵向放大的意思,如歌颂等。这里指高歌狂放、放纵不羁、放纵失度。歌与言相对。言指横向放大、虚泛摇晃;歌是指纵向放大、放纵无度。二者都有超过限度、丧失原则的意思。豁达豪迈进一步发展下去、放大下去,超过一定的限度就成了狂放不羁、放纵无度了。同样,这里指出的也是贪好、追求这豁达豪迈本身所导致的结果。独寐寤歌:单纯独一地沉潜于这种磨炼状态中吧,专心地去磨练自己的心胸,让自己变得豁达、豪迈,但不要去追求豪迈,要从高歌狂放、放纵不羁中跳出来。

永矢弗过。过(過):本义指不涡旋、不回缠,不局限于一个小范围而是穿越突破出去,也就是超越、穿过界限,突破限度。这里,指脱离范围,不着边际,就象箭矢脱靶一样。永矢弗过:永远象直直向前飞射的箭矢一样紧扣目标,不要脱离箭靶,从旁边空空经过。这里同样是在指出“豁达豪迈”容易导致的另一种结果。在一次次地摒弃猥琐、跨越障碍的过程中,人会越来越享受到开朗通达所带来的“空”的妙处,人会越来越被“激越”所带动,这样,就很容易把握不住自己,会刹不住车,就容易突破界限,脱离范围,就容易“过”。

考槃在陆。陆:即大陆,陆地。平展,开阔,四通八达。考槃在陆:深入探究,反复盘查在平展通达的大陆。意指在平坦、开阔、通达的环境中下功夫。

硕人之轴。轴:本义指圆转而不动,即车轴、轴心、中心枢纽之轴,意为心有定数,心有定见,不迷失。在平展开阔的、四通八达的陆地,在这个无论向哪个方向都能轻松如意到达的环境中,人极易迷失自己;而“考槃”在这样的环境中,在这样的环境中下功夫,能使人变得心有定见,变得擅于在运动变化中把握自己,内心不会在顺利的环境下变得弛靡随纵。硕人之轴:能使人变得心有定见,不迷不失。

独寐寤宿。宿:使沉降下来并保持,多用来指运动变化中不变的能贯穿至今的东西。宿与夙、素不同,夙指早早就开始的;素指本来、原有、在纷纭反复中独自一贯、不染杂的;而宿指以前沉降固定下来并一直影响到今天、贯穿到今天的。如宿志、宿怨、宿仇等,都是指过去产生并一直到现在还存在、影响到现在的东西;宿命指的是前世的生命活动对今生今世人命运的影响,佛家的宿命论说的是人今生的命运是由前世所为善恶决定的;宿因也是佛家术语,指的是前生的因缘;宿分指前定的缘分,宿世指前世。

又如,草木留存于地下,又能重新发芽的老根叫宿根;很早就成就功名、属于上一代的但至今仍在征战沙场的老将叫宿将;夜里睡觉称为宿,因为这样使人从昨天过渡到了今天,睡觉使人的一些方面沉降并保有下来;宿饱指晚餐吃的多,到第二天早上仍饱;宿醉指隔夜仍存的余醉。通过上述总结可以知道,宿多用来指一种世代转换或事物发展的阶段性变化中不变的东西,一种沉降下来的不变化,一种沉降。站在新生阶段看,还存在着上一个阶段的东西,这个上一阶段的东西就是“宿”的东西。宿有一层“抗拒变化”的意思,宿使得有关部分不变化、不能随着阶段性发展而发展,使得其不能随之而“升华”。

所以,对一个立志磨炼自己的人来说,“宿”就意味着不提高、不升华,就意味着有些不好的东西、旧有的久有的东西总是存在,总是去不掉那些不好的东西。一个人有定见、有主见、不迷失是好事,但顽固不化、保有着那些不好的方面不放就不好了,所以,“轴”者极易滑向“宿”的状态,如何分辨二者并避免“宿”就是一个需要注意的问题了。

轴是其它部分绕其转动的中心枢纽。一个人“轴”,则圆转随顺但又不失去自己的定见和刚直,这是很好的状态。但若是单独去追求这个“轴”,总是想让自己变得有主意、有定见,总是在有意识地追求这个“轴”,那么就会象沿着车轴的轴向用力一样,把本当流转变动开来的东西也凝塞住了,就变成了“宿”,守旧不变,僵塞不转,顽固不化。专门去追求“轴”,则“宿”就是“轴”进一步发展的必然结果。

现代北方汉语中,“轴”也常用来形容人,如说“这个人太轴了”,是表示这个人怎么着也是拿定自己的主意不变,有些倔犟、拧、刚硬,怎么转还是守着其轴心不变不动。“太轴”是一贬语。“太轴”者进一步发展,则滑转流利的车轴就会转动不利,乃至不再转动,那么本是在行进中转动着而又平移着的车轴,那因圆转随顺而保持着轴心枢纽作用的车轴,就成了被桎梏住的一根铁棍了,车子也不能再向前走了。

独寐寤宿:单纯独一地沉潜于这种磨炼状态中,专心地在这种环境中去磨炼自己的意志,去让自己变得有主见、不迷失吧,但不要去专门追求让自己变得有主见、不迷失,因为那极易变成顽固不化、抗拒升华。

永矢弗告。告:本义是“使横向封闭规约而纵向上延”。把事情、事务之一般的、正常的、横向的、水平的发展变化停止、约束规约住,使其不再在此“横向”上变化,而后,将此收束规约后的内容如实保真地向“纵向”上传延,使之向上传延发展。即:保真上延。这里则是指禁锢、封闭,就象直直向前射的箭矢被生生禁锢住一样,箭矢不能再射向目标,只能纵向上跳。永矢弗告:永远象直直向前飞射的箭矢一样紧扣目标,不要半途告退,生生禁锢住前进的势头,跳离开前进的轨道。

诗本文至此翻译完毕,为便于认知,把相关译文搁在一起,并稍作修改如下:长期在狭窄的山涧中磨炼,能使人的心胸变得宽广阔大。就这样专心去磨炼,让心胸变得阔大吧,不要转而去追求那阔大,永远象飞箭一样紧扣目标,而不是一次次倒转变换,半途而废。长期在弯曲起伏的丘陵地带磨炼,能使人的心胸变得豁达、豪迈。就这样专心去磨练,让心胸变得豁达豪迈吧,不要转而去追求那豪迈,永远象飞箭一样紧扣目标,而不是脱离箭靶,从旁边空空经过。长期在平展通达的大陆上磨炼,能使人变得心有定见,不迷不失。就这样专心去磨炼,让自己变得心有定见吧,而不要转而去追求那定见,永远象飞箭一样紧扣目标,而不要半途告退,跳离开前进的轨道。

【鉴赏】

这是一首隐士的赞歌。题目的解释,自来都包涵赞美的意思。毛传说:“考,成;盘,乐。”朱熹《诗集传》陈傅良的说明:“考,扣也;盘,器名。盖扣之以节歌,如鼓盆拊缶之为乐也。”黄熏《诗解》说:“考盘者,犹考击其乐以自乐也。”总之,题目定下一个愉悦赞美的感情调子,使读者在接受上有了感受的提示和理解的引导。

全诗分三章,变化不大,意思连贯。无论这位隐士生活在水湄山间,无论他的言辞行动,都显示畅快自由的样子。诗反覆吟咏这些言行形象,用复沓的方式,加深读者的感受。

诗集中描写两个内容。一是隐士形象。“硕人”一词,本身就带有身体高大与思想高尚双重含义。全诗反覆强调“硕人之宽”、“硕人之薖”、“硕人之轴”,突出“宽”、“薖”、“轴”,实际上表示隐士的生活是自由舒畅的,心胸是宽广高尚的。他远离浊世,又使浊世景仰。因此,这个隐士虽然隐居山间水际,但仍然是受人们敬重仰羡的社会人。《诗序》说,这首诗是讽刺卫庄公的,因为卫庄公“不能继先王之业,使贤者退而穷处”。看来,隐士是贤者,处身于穷乡僻壤,倒是对的。至于是否直接讽刺卫庄公不用贤人,就诗本身来说,并没有明显的昭示。所以,硕人是隐士,是贤者,是有高尚思想宽广胸襟的伟人,诗内诗外,都得到表现。诗歌反覆吟咏,给人印象就深刻了。诗中描写的另一个内容,是隐居的环境。“考盘在涧”、“考盘在阿”、“考盘在陆”,无论在水涧、山丘、高原,都是人群生活较少的地方。隐士之所以叫做隐,当然并不仅仅在于远离社会生活。虽说前人有“大隐于朝,中隐于市,小隐于山”的说法,在朝廷、市井之中做隐士不是不可以;不过,一般说来,隐士大多数指远离人群集中活动的范围,到山林、水际、海岛等较荒僻地方去生活的一批人。也可以说是自愿从社会中自我放逐者。诗歌采用了正面烘托的手法,把隐居的环境写得幽静雅致。山涧、山丘、黄土高坡,都不涉一笔荒芜、凄凉、冷落,反而成为一个符合隐士所居的幽雅环境。那么,贤良的隐士在幽雅的环境中,就如鱼得水,散步、歌唱、游赏,自得其乐,舒畅自由。于是,隐居之乐也永远不能忘却,更不想离去了。贤人、幽境、愉悦三者相结合,强烈地表达出硕人的隐居,是一种高尚而快乐的行为,是应该受到社会尊重赞美的。

诗歌每章一韵,使四言一句,四句一章的格式,在整齐中见出变化。特别是可歌的《诗经》,在吟唱中音韵的变化,就使歌声抑扬有序,载着作者的赞美之情,充盈空间,不绝于耳了。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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