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场 金山寺外雷峰塔
时间：明洪武初年暮春。
地点：淇河岸边许家沟金山寺。
场景：许家沟外，层峦叠嶂，南山的南边是淇河，西边是南北走向，自许家沟东流，经鹰嘴山阻挡，折头南去绕到金山寺的南面，蜿蜒于太行山中向东流去。南山巅佛塔朦胧于雾岚之中，古刹佛殿楼阁苍翠影隐。寺院大门两边竖着几座石碑，门前有一株古老的桑葚树，树冠如盖，树下一方丈在石桌前禅坐。寺院大门上题“金山寺”，大门两侧对联是：
太行妥圣灵，降祥锡福，仙居寺庙金山影；
淇水环神刹，崇德极功，众愿佛殿响河音。
[罗贯中、许淇公上场。
（许淇公）啊，贤弟，前面就是金山寺院。
（罗贯中）哦，果然是一处钟灵毓秀宝地，山水簇仙居，庙貌巍峨，扶起极乐世界，永护清净法门。
（罗贯中唱）来淇奥南临淇水观鱼跃，
每日里西倚层峦听鹿鸣。
听远方暮鼓晨钟天半绕，
雾岚中金山古刹隐神灵。
毓秀景太行山簇仙居贤，
钟灵间碧水恩施泽众生。
好一处峰峙东连大莽野，
这里是人神共住感风清。
[看见方丈]啊，老禅师，打扰了。
（方丈）阿弥陀佛，这位施主是……
（许淇公）方丈老哥，他就是你我常说起的罗贯中，现在已是我的贤弟。
（方丈）哦，老衲晨起见寺院上空仙云飘绕，原是大名鼎鼎的罗施主光临我寺，快快这边请坐，阿弥陀佛。
（罗贯中）打扰了，阿弥陀佛。
[罗贯中、许淇公坐在石桌旁，小和尚送上茶水、干果。
（方丈）今日得闲，咱二人对弈一局，也好让罗贤弟评判。
（罗贯中）哦，两位竟有如此雅兴，罗本我甚感荣幸。
[许淇公、方丈开始对弈。
（许淇公）贤弟呀，你可知这黑白棋子的来历？
（罗贯中）愿听禅师与哥哥两位赐教。
（许淇公）这要从殷商末年的箕子说起，还是请禅师给你细说吧。
（罗贯中）那就请老禅师讲给罗本听听。那箕子可是了得的人物，他可是儒家的前驱，比孔子要早，思想传承于大禹，开周朝明德保民和孔子仁政之先河，箕子堪称华夏文化第一子也。
（罗贯中唱）太行中淇水东归数千年，
商周继风流人物不一般。
实堪夸中华文化歌箕子，
赞奇才永世流芳万古传。
（方丈）罗施主说得极是。箕子曾在这淇河岸边的朝歌辅佐商代帝辛朝政，当他看到帝辛吃饭时用起来象牙筷子，感叹地说：“彼为象箸，必不盛以上簋，将作犀玉之杯。玉杯象箸，必不羹藜藿，衣短褐，而舍于茅茨之下，则锦衣九重，高台广室。称此以求，天下不足矣！ ” 箕子说的意思是：好东西要有好的配套，象牙筷子肯定不能配土瓦器。长此以往，朝歌的物品将不能满足纣王的欲望，他必然要去征收远方各国的奇珍异宝。
（罗贯中）好个伟大的箕子！从一双象牙筷子，箕子竟能预测到商代帝辛执政的未来。
（罗贯中唱）观古今君王岂敢乐偏安，
赞贤能慧眼高瞻早预言。
恨伤心苦谏奈何遭冷遇，
真可惜奇才哀叹隐深山。
（方丈）阿弥陀佛，善哉，善哉。人之痛苦欢乐，在于追求实际缥缈。实际则容易实现，终有欢乐；缥缈一生虚无，终归痛苦。帝辛的贪欲越来越大，开始不廉不洁，被周人看准了时机。周人在内部奸人的帮助下，阴谋发动了牧野暴乱，一举夺了帝辛的天下，鸠占鹊巢。
（罗贯中）后人都说商代帝辛是一个无道荒淫的昏君，说他建鹿台、悬肉林，使裸体男女在其中相逐为戏，供他观看取乐。
（罗贯中唱）温柔乡凤鸾宝帐葬殷商，
淇水南牧野杀声商代亡。
朦胧中隐隐远山魂别去，
云天外翩翩舞袖在他乡。
好一似梨花带雨春凋谢，
更那堪芍药笼烟散大荒。
尽风流但得妖娆千古恨，
悔已晚取回长乐两茫茫。
（方丈）阿弥陀佛。按照周人的说法，箕子为了不被帝辛加害，不得不披头散发，假装疯癫，小心地保护自己。说是因帝辛暴虐荒淫，横征暴敛，忠臣比干遂至朝歌摘星楼强谏三日，帝辛听信妲已谗言，残忍地剖视自己亲叔叔比干之心。箕子为此漆身为厉鬼，披头散发佯狂，欲负石自投淇河，痛宗庙之为墟，乃作《箕子操》。
（罗贯中）赞兮叹兮，剖心谏纣数万世忠烈有谁能比；恨兮愤兮，焚身丧殷留千古唾骂与公无干。我也为箕子而悲愤！
（罗贯中唱）尽瘁臣忠贤死谏胜偷生，
荒淫君暴虐昏庸神鬼惊。
心悲切冤骨朝歌千古后，
山中望悲流淇水恨难平。
路漫漫天生俊杰装疯傻，
音渺渺琴曲深山云雾萦。
意切切生不逢时身隐退，
心茫茫奈何淇奥竹青青。
（许淇公）贤弟啊！箕子是否受了商代内部卖国奸人的煽动？后人值得考究。帝辛后期的确变得昏庸荒淫，但却不像周人说的那样。比干被帝辛挖心，这是周人最卑劣的造假宣传，有些全是周人和后来的儒家给帝辛泼的脏水，可不能轻易相信！孔老夫子把箕子、比干和微子歌颂为“三仁”，其中的微子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卖国奸臣。
（方丈）阿弥陀佛，真作假是真亦假，假作真时假亦真。淇公说得有理，中华历史皆是胜者所写，其中掺假的水分一定不少，后世读史需要辨别真伪，善哉，善哉。姬发牧野暴乱获胜鸠占鹊巢之后，曾想封箕子在朝中做官，但箕子不从，遂将箕子封于高丽，箕子带领遗老故旧前往，在那里创立了独立的箕子王朝。千年之后，历史延续到秦汉年间，箕子王朝被燕国人卫满所灭。
（许淇公）箕子曾经回来过，当他路过淇河岸边的朝歌时，不禁悲怆凄然，于是作《麦秀歌》：“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。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。”
（许淇公唱）好感伤物换人非几许情，
总难忘当年往事梦魂萦。
思那时朝歌琴曲韶华去，
看如今故地悲凉泣泪声。
实可恨不洁晚年大厦倒，
多悲愤忠臣苦谏却无能。
终归是茫茫一片废墟地，
魂去也漫漫江山朝代更。
（罗贯中）两位说来说去，可是没提及围棋之事。
（方丈）老衲倒给忘记了，罗施主请勿见笑。就在商被周灭之时，箕子有过短暂的隐居生活。自这里沿淇河逆流西去，在淇河的上游，有一处棋子山，位于山西陵川，也是箕子的封地，箕子就隐居在那里。箕子利用那里天然的黑白两色石子摆卦占卜，借以观测天象，参悟星象奥秘，天地四时，阴阳五行，万物循变，未曾想竟演绎出围棋，他可是围棋始祖。
（罗贯中）我一定要去看看棋子山，去回望当年伟大的箕子。啊，敢问老禅师，山上那是个什么宝塔？
（方丈）阿弥陀佛，说起此塔，也就提到早年我寺与许淇公家的一段恩怨。那座塔名叫雷峰塔，是早年我寺法海禅师为镇白娘娘所修，白娘娘可是许淇公家的先人，传说为一条白蟒蛇幻化。“雷”字取淇河流水之声，此地称淇河为响河，河水犹如雷声滚滚，雷可震慑蛇仙。塔在山峰顶端，故叫做雷峰塔。
（许淇公）禅师又在以讹传讹，雷峰塔明明是座佛塔，非要说是为镇白娘娘所建。你们说我家祖奶奶是蛇妖，又怕吓着香客，断了金山寺香火，才如此骗人。我家祖奶奶本是一位女郎中，她悬壶济世，医德高尚，医技精湛，人又长得漂亮，时常爱穿白衣服，生前赢得三乡五里百姓的爱戴，都称她为白衣天使。祖奶奶驾鹤西归后，百姓为了纪念她，才开始编起故事……
（方丈）阿弥陀佛，出家人不打诳语。青岩绝上的白衣娘娘洞仍在，洞内又有竖洞与淇河相通，当年白衣娘娘与淇河中的一条缠鱼结为好友。许家千年前的一位先祖许宣，他父母双亡，家道衰落。许宣常到山上砍柴，一次从老鹰嘴里救下一条白蛇，带回家把其搁在陶罐里调养。谁知白蛇在青岩绝已修行千年成仙，白蛇感念救命之恩，化为人形与许宣成婚……
（许淇公）哎呀，禅师，不能再说了。早年因金国进犯，宋都南迁，我们这里加入岳家军的先辈们已把此事传进杭州。如今禅师对罗贤弟细说这些，他又是个写长篇的，不知又要写出什么故事。
（许淇公唱）我祖上先人世代太行边，
白娘娘淇奥奇谈作美传。
古今来时过境迁多幻化，
事难料杭州湖岸建淇园。
（罗贯中）哈哈哈，老哥哥，你还是想让我写白娘娘，我要是不写，你是怕杭州那边的后人把白娘娘写到杭州去。
（罗贯中唱）古今来历史谜踪几混淆，
真假辨谁人明断细推敲？
只可惜时空变换千年后，
莫遗憾留待将来有略韬。
（许淇公）说的也是，贤弟不写，后人也会写的。假如后人真的误把杭州作汴州，自会有金山寺的主持和许家沟的后人出来说话。
（罗贯中）老哥哥，没那么简单。金山寺还担心香火不旺，难道后世的杭州就不怕财路不旺？
（方丈）阿弥陀佛，凡尘之物质本系空无实体，而由土、水、火、风四大和合而成，故称空即是色。四大离散之后，则复归空无，故称色即是空，受、想、行、识亦复如是也。老衲唯求涅槃极乐，管什么杭州汴梁，既是把杭州当作汴梁，或把汴梁当作杭州，终有复归空无。千年轮回，此所谓空即是色，色即是空。佛曰：一花一世界，一木一浮生，一草一天堂，一叶一如来，一砂一极乐，一方一净土，一笑一尘缘，一念一清静。这一切都是一种心境。心若无物就可以一花一世界，一草一天堂。参透这些，一花一草便是整个世界，而整个世界也便空如花草。
（罗贯中）老禅师说的极是，罗本受用了。
（罗贯中唱）空对着青山绿水间，
我只有独对白云吟。
寻净土世外桃源地，
结善缘清幽濯我心。
拈花笑参禅多自悟，
和光尘古刹隐仙林。
悠远听暮鼓晨钟绕，
无色界空门觉佛音。
（方丈）阿弥陀佛，罗施主与我佛门有缘。我佛自来东土原本属于教育，讲的是觉己、觉人、觉他。我佛有佛法三藏，分别讲的是定学、戒学和慧学，教人向善，启迪人的大智慧。
（罗贯中）阿弥陀佛，老禅师说的极是。道教是土生土长的宗教文化，崇拜多神，讲的是无为而治，追求长生不老，佛道追求的终极是相反的结局。
（罗贯中唱）佛门中禅茶一味空为色，
拈花笑清净身心有作无。
西方有寂静涅盘无色界，
舍利子慈悲极乐入浮图。
天地间和光俗世归仙境，
红尘中利禄功名愚蠢夫。
还需要佛法经论律启迪，
善有缘参禅定戒慧茅庐。
（方丈）阿弥陀佛，善哉，善哉。春秋战国时期，墨子曾在此地居住多年，因此这里人称金山为墨山，只可惜皇家罢黜百家，独尊儒术，此地才不为世人所知。唐代佛家在此建起寺院，后周世宗灭佛，我寺惨遭灭顶，全国寺院被废殆尽。只有东去卫水岸边大伾山上的天宁寺，就是伾山大佛的那个寺院得以准敕不停废，那里后周显德六年立有《准敕不停废记碑》。我寺于北宋嘉佑年间再次重修，如今建有大雄宝殿、卧佛殿及其它建筑群，寺院兴盛时期，高僧云集，僧人数百，庙产千顷。罗施主可否随老衲进去一观？
（罗贯中）罗本正想进寺参拜。
[三人走进金山寺。
[落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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