淇河文化研究  第九卷 2014年
     

 

文史资料 - “纣都朝歌说”的嬗变(5)

“纣都朝歌说”的嬗变(5)
 


作者:鄗hào上黍  加入时间:2014-12-25 9:37:28

(2009-06-24 17:21:25)

    1899年甲骨文被发现,后经罗振玉亲身探访,得知甲骨出土于“滨洹之小屯”;1928年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进行科学发掘以来,发现了宫殿宗庙基址、大型壕沟、手工业作坊、普通居址区、高规格墓葬、族墓地等遗迹和十余万片甲骨文、青铜器、玉器、骨器、石器等遗物[1] 。众多学者结合传世文献认定安阳殷墟是商代后期“更不徙都”的都城所在。但由于学者们在帝乙帝辛时期卜辞的判定存在着争议,商末是否曾经迁都的问题又重新为人们所关注。郭沫若结合卜辞认为:“帝乙末年必曾移徙其政治中心于朝歌,特安阳之旧都仍存,其宗庙存储无改”[2] 。李学勤则认为:“《殷本纪》正义据《竹书纪年》说:‘纣时稍大其邑,南距朝歌,北据邯郸及沙丘,皆为离宫别馆。’这是以战国地理来说明帝辛时殷的扩大。因此,遂产生商末迁都朝歌的误说”[3] 。

    这里需要着重强调的一点是,春秋以前,“朝歌”地名没有出现。“纣都朝歌”的说法倒不如称为“纣都妹邑”。

    “纣都妹邑”的说法均受到了有关牧野之战的文献记载的影响,通常认为帝辛死亡地点的鹿台相传在朝歌城中[4] 。由于帝辛的死标志着商代的灭亡,加之传世文献数量不多且记载简略,很容易误导人们认为“纣都妹邑”。大量文献表明,帝辛很有可能死于妹邑。但是我们要明确,即便帝辛死于妹邑,也不意味着妹邑是首都。

    妹邑在晚商时期应该是一个相当繁荣的区域,但并不具备商末首都的条件[5] 。不论帝乙帝辛还是武庚,首都一直在“洹水南殷虚”。关于这个问题,可以通过以下五点进行说明。

    第一,根据目前的考古发掘资料来看,殷墟文化一至四期是连续发展的,三、四期遗址多连续使用,而第四期(相当于乙、辛时代)的遗址面积大,分布也最广,居住遗址内窖穴、灰坑密集,反映人口稠密,无衰落现象。所发掘的竖穴小墓以帝乙、帝辛时代的占比例最大,约占总数的60%以上,与居住遗址所见现象一致。西北冈王陵区西区的M1003一般认为属于殷墟文化第四期,或许是帝乙之墓[6] 。

    第二,王陵区“假大墓”M1567当为帝辛的陵寝,但由于商亡而没有修筑完成。

    第三,文献记载武王克商后,曾经将战利品“大赉于四海”。《逸周书·克殷》:“振鹿台之钱,散巨桥之粟。”《史记·殷本纪》:“实鹿台之钱,而盈钜桥之粟。”据俞伟超考证,“钱”为田具,“鹿台”当作“廪台”,至少是库藏大量田具的重地,并以小屯甲组基址内的窖穴(YE181)为例,指出商王在宫殿宗庙的确是贮藏大量田器的[7] 。陈梦家结合考古发现亦认为小屯有大量属于王室集中掌管的农具[8] 。 “钜桥”则历来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。《殷本纪·集解》服虔曰:“钜桥,仓名。许慎曰钜鹿水之大桥也,有漕粟也。”《索隐》邹诞生云:“钜,大;桥,器名也。纣厚赋税,故因器而大其名。”许慎的说法顾名思义,固不可信;仓名曰“桥”,亦不可解;邹诞生的解释更为牵强。“钜桥”当作““纣都朝歌说”的嬗变(5)鬯(chàng,畅,祭祀用的酒,用郁金草酿黑黍而成——本网注)”,是商周时一种加入了香料的酒,用于祭祀上帝[9] 。“钜桥之粟”指酿酒用的粮食。用于盛放鬯的卣[10] 在安阳殷墟的墓葬中有大量发现。殷人嗜酒众所周知,殷代青铜器也是重酒器的组合。上述情况说明,当时的安阳必然储备有相当数目的用于食用和酿酒的粮食。由此可知,周武王“大赉于四海”的地点当在安阳殷墟。

    第四,周武王死后,“俾守商祀”的武庚与管蔡作乱,导致了周公二次东征[11] 。《逸周书·作雒》:“临卫政殷。”康侯簋铭文:“王来伐商邑,诞令康侯啚于卫,沬司土“纣都朝歌说”的嬗变(5)“纣都朝歌说”的嬗变(5)啚乍“纣都朝歌说”的嬗变(5)“纣都朝歌说”的嬗变(5)彝。”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武庚并不在妹邑,而是在商邑。另外,有的学者认为在殷墟文化四期晚段的遗存中,有些单位的年代可能已进入西周纪年[12] ,这也说明作为都邑的“洹水南殷虚”沿用到了武庚时。

    第五,康叔在管蔡之乱后被封在了原先的商代王畿。由于“洹水南殷虚”遭到了毁灭性破坏[13] ,其具体受封地点在“河淇间故商墟”。妹邑从此取代“洹水南殷虚”成为原商代王畿最重要的城市,而遭到毁坏的洹水畔商末都邑则慢慢被人们遗忘。在不明事实真相的后人看来,妹邑是这一地区的中心性城市,又是“河淇间故商墟”,再加上传说中帝辛死于此地,会很容易产生一种朦胧的“纣都于此”的观念。“纣乐说”与朝歌地名的结合又为这种朦胧观念的强化起了重要的促进作用。

    综上所述,商末时期的妹邑一如《竹书纪年》所言,是“离宫别馆”,不是晚商都邑。“纣都朝歌”的说法是错误的,不是史实。

(未完,接下篇日志)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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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:《殷墟的发现与研究》,科学出版社,1994年。

[2] 郭沫若:《卜辞通篡》,《郭沫若全集》考古编第二卷,科学出版社,2002年。

[3] 李学勤:《殷代地理简论》,科学出版社,1959年。

[4] 《逸周书·世俘》:“商王纣于商郊,时甲子夕,商王纣取天智玉琰五环身厚以自焚。”《逸周书·克殷》:“商师大崩,商辛奔内,登于鹿台之上,屏遮而自燔于火。”《史记·殷本纪》:“甲子日,纣兵败。纣走入,登鹿台,衣其宝玉衣,赴火而死。”《史记·殷本纪·集解》如淳曰:“《新序》云:鹿台,其大三里,高千尺。”瓒曰:“鹿台,台名,今在朝歌城中。”《史记·殷本纪·正义》引《括地志》云:“鹿台在卫州县西南三十二里。”《竹书纪年》则记载帝辛死于“南单之台”。《水经·淇水注》:“《竹书纪年》曰:武王亲禽帝受于南单之台,遂分天之明。”《初学记》卷二四居处部:“晋束皙《汲冢书抄》云:周武王亲禽受于南单之台。”《太平御览》卷一七八居处部:“《郡国志》曰:……《纪年》曰:武王擒纣于南单之台。”《太平寰宇记》卷五六卫州卫县:“《纪年》曰:武王擒纣于南单之台。”单同墠。《说文解字》:“墠,野土也。”《尔雅·释地》:“邑外谓之郊,郊外谓之牧,牧外谓之野。”“南单之台”应在商邑以南百里之外的妹邑。

[5] “没有发现商代城墙和大型夯土台基、大型墓葬,以及其他于晚商都邑相称的遗迹遗物。晚商遗存多数年代属殷墟二、三期,相当于商代末年的殷墟四期遗物并不甚丰富……这次调查没有找到商代朝歌遗址及其切实存在的证据。”夏商周断代工程朝歌遗址调查组:《1998年鹤壁市、淇县晚商遗址考古调查报告》,《华夏考古》2006年第1期。

[6]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著:《殷墟的发现与研究》,科学出版社,1994年。

[7] 俞伟超:《中国古代公社组织的考察》,文物出版社,1988年。

[8] 陈梦家:《殷墟卜辞综述》,中华书局,1988年。

[9] 《说文解字》:“ ,黑黍也,一稃二米以酿也,从鬯矩声。秬, 或从禾。”“鬯,以 酿郁草芬芳条畅,以降神也。”《礼记·表记》:“秬鬯以事上帝。”《周礼·鬯人》:“鬯人掌共秬鬯而饰之……凡王之齐事,共其秬鬯。”《尔雅·释草》:“秬,黑黍。”

[10] 《尚书·洛诰》:“予以秬鬯二卣。”《诗经·江汉》:“秬鬯一卣。”另外,甲骨文、金文中有很多类似的例子,如,“鬯十卣”(《金》731),毛公鼎铭文:“秬鬯一卣”。

[11] 《尚书·大诰》:“殷小腆,诞敢纪其叙。天降威,知我国有疵,民不康,曰:“予复!”反鄙我周邦……于伐殷逋播臣。”《逸周书·作雒》:“武王克殷,乃立王子禄父,俾守商祀……周公立,相天子,三叔及殷东徐奄及熊盈以略……二年,又作师旅,临卫政殷,殷大震溃,降辟三叔,王子群父北奔,管叔经而卒,乃囚蔡叔于郭凌。”《逸周书·克殷》:“立王子武庚,命管叔相。”《史记·周本纪》:“封商纣子禄父殷之余民。武王为殷初定未集,乃使其弟管叔鲜、蔡叔度相禄父治殷……成王少,周初定天下,周公恐诸侯畔周,公乃摄行政当国。管叔﹑蔡叔髃弟疑周公,与武庚作乱,畔周。周公奉成王命,伐诛武庚﹑管叔,放蔡叔。”

[12] 杨宝成:《殷墟文化研究》,武汉大学出版社,2002年。

[13] 《史记·宋微子世家》:“箕子朝周,过故殷虚,感宫室毁坏,生禾黍,箕子伤之,欲哭则不可,欲泣为其近妇人,乃作《麦秀之诗》以歌咏之。其诗曰:“麦秀渐渐兮,禾黍油油。彼狡僮兮,不与我好兮!”所谓狡童者,纣也。殷民闻之,皆为流涕。”
 

 
 
     
“纣都朝歌说”的嬗变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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