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淇河文化研究7

淇河文化研究  第七卷 2012年

 

   

 

淇卫名人 - 许穆夫人:期待爱变成雨水
许穆夫人:期待爱变成雨水
 
作者:室外听雪  加入时间:2012-9-25 11:17:39

作者有话要说:
        许穆夫人,中国历史上有史可考的第一位女诗人。许穆夫人,姓姬,卫国人,嫁给许穆公,故史称许穆夫人。她是母亲宣姜下嫁给庶子公子昭伯后与之所生之女。据前人考证,许穆夫人约生于周庄王七年、卫惠公十年(公元前690年)左右,死于周惠王二十一年、卫文公四年(公元前656年),大约活了三十四岁。

    许穆夫人:期待爱变成雨水

  【一】童年的自在。

  我一个人偷偷地躲在我们家后园的一个角落里。

  母亲出去了,哥哥们上完学,就去射练场练习骑马射箭了。父亲说,男儿要承担保家卫国的责任,所以从小就要刻苦学本领,姐姐性情文静,回屋练琴了。
  我得空溜了出来。不然,侍候我的丫头和婆婆老在左右,指指点点,不许我玩这个,不许我碰那个,我一点不喜欢被他们拘束着。
  这个小角落在整个宫殿的西北角,平时少人来,非常幽静。夏日的午后,墙外的槐树上,蝉在不停的鸣叫,我想尽办法想翻出墙去,爬到树上会会这些聒噪的家伙。我硬生生地在墙边,摔了好几次,都没有越过这面比我高两三倍的宫墙,我有点沮丧。
  我绕过曲径来到亭台前的花圃里。五颜六色的鲜花在绽放,看到它们,我的心情顿时豁然开然。你看花圃中间的萱草翠叶萋萋,着花秀秀,焕发出一种外柔内刚、端庄雅达的风采,教人感到亲切和蔼,赏心悦目。母亲说,古代有位妇人因丈夫远征,遂在家居北堂栽种萱草,借以解愁忘忙,从此世人称之为“忘忧草”。再看,樱草花株丛雅致,花色艳丽。胭脂花在边上的树荫下悄然开放,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香气,是寂寞却自在的花儿。还有那迭迭香植株直立,叶灰绿、狭细尖状,叶片散发出松香味,开淡蓝色小花。父亲告诉我这种花 ,有药用功能,还是使用很多的一种香料。
  花圃里阵阵的花香沁人心脾,花上翩翩飞舞的蝴蝶,轻盈而灵动,我很快被它们的身影吸引,跟着追了半天,累地蹲在地上“呼呼”地喘气。
  我拿着石头在地上画画,看见蚂蚁,扬着触角,低着头,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跌跌撞撞地爬着。我随手捡来地上的烂杏子,砸碎,用小木棍挑着点碎末逗蚂蚁玩,蚂蚁跟着我的木棍转东转西,一会儿跌倒,一会儿爬起,煞是有趣!过了一会儿功夫,它似乎没了兴趣,往回走,消失在草丛中,半晌,它居然带来了一大群浩浩荡荡的蚂蚁大军,七手八脚地把我砸碎的杏子,一点一滴地抬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那个杏仁孤零零立地在那里,嘲弄般地看着我。

  “朵儿!朵儿!”天啊,母亲在找我。忘了告诉你,我的小名叫朵儿。
  母亲说我出生时,全身粉嫩嫩的,又长得眉清目秀,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,所以就给我取名叫朵儿。
  “母亲,你回来了。”我拐过墙角,兴高采烈地往母亲飞奔过去。

  母亲蹲下来,锦衣彩纹的曳地裙裾,像一朵盛开的鲜花铺展在绿色的草坪上。母亲浅笑盈盈地将我揽入怀里。我清晰地看见母亲脸上已经有很多小细纹,像微风吹过的湖面。母亲已经有些年纪了,但在我心中,母亲依然是卫国城中最漂亮的女人。
  她的优雅,她的细致,她的雍容华贵,这一切都让我痴迷。

  【二】父亲的尴尬

  母亲现在似乎很忙,她忙于化妆,忙于应酬,陪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。
  而这一切的改变,仅是从去年开始的。去年父母谈话时透露,卫国宫廷发生了政变,流亡八年的国君在齐国的军队护卫下,重新回卫国掌权。父母亲谈起此事时,小心翼翼的,似乎有所避讳,总是想说又不说,想说又不方便说,吞吞吐吐的感觉,尤其当时父亲一脸的窘迫,而母亲则流露出喜忧参半的神情,让我很费解。
  可从那以后,我们家一下子飞黄腾达起来,从原来的小宅子,搬进了现在这个大宫殿,唤作萱媛宫,位于卫国宫殿的西侧。是一组高台式的宫殿群,以阁道连接各个殿宇。它背依护城河,护城河引渠进萱媛宫大花园。大花园中央有一个玲珑的人工湖,黄昏时分,晚霞铺展在水面上,波光粼粼,水天交映形成一片金黄色的幻境。 母亲落塌的寝宫装饰得非常华丽,我得掀起层层叠叠如水波云涌般的轻纱帷幔,才能进入内室,到达母亲睡觉的寝殿。
  从去年开始,我们家经常会有达官贵人携带厚礼来访。母亲也经常盛装华服,珠光宝气地被装饰豪华的马车接走,随行的人称呼母亲为太夫人。我感到非常诧异,府里的人不是一直都称呼母亲为夫人吗?母亲怎么忽然就变成太夫人了,而且好像一下子变得很尊贵起来。
  我很困惑,哥哥姐姐不愿意告诉我真相,而我也不敢问父亲,这段时间父亲好像挺郁闷的。
  母亲和父亲的感情一向很好,父亲温文尔雅,母亲美丽而贤淑,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相敬如宾。我有三个哥哥,一个姐姐。大哥齐子,在我还没有出生时就在一年冬天得了一场怪病夭折了。二哥申刚毅坚韧,三哥燬文武双全。我们兄妹四人,从小受父母严格教育,读书习武,一刻不准懈怠。
  一天,排场浩大的仪仗队又停在我们府第门前。母亲浓施粉黛,穿着垂垂曳地的紫色罩衣,蓝色黼纹衬衣,衣深袖广,衬托出母亲身姿修长婀娜。一阵风吹过,紫色衣袂飞扬,母亲整个人透出难以形容的高贵典雅,顾盼间有一种艳压四方的气质。
  我鼓足勇气,跑了过去,拽住母亲的衣摆,稚气地说:
  “母亲,你要去哪儿,朵儿想跟母亲一起去。”
  母亲蹲下身子,抚摸着我的头说;
  “朵儿,母亲有事,你还小,不方便带你去,你先跟哥哥姐姐一起学习,母亲很快就回来。”
  父亲出来把我抱了回去,母亲似乎还要叮嘱父亲些什么,可父亲头也不回的进屋了,母亲站在那儿有点尴尬。自从母亲经常出去,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似乎生疏了很多。
  长大后,我才知道,原来我的母亲是当今卫国国君的母亲,国君是我的哥哥,可最让人难堪的是,我父亲竟然是国君的堂兄。这样的现状,让我们家在卫国的地位,很尴尬。还好母亲贤德,时刻张开丰满的羽翼庇护着我们。
  寒食节,国君在宫里举行国宴,我们一家也在邀请之列。当时来了很多王公大臣、贵族公子小姐夫人,济济一堂。母亲坐在国君身旁,接受朝臣的叩拜,父亲也在叩拜的朝臣之列。别的大夫与夫人成双成对,而母亲却始终高高在上地坐在朝堂上,父亲形单影只。
  很多人跟父亲打招呼,言语虽然客气,但眼神里的那份嘲弄和意味深长却掩饰不住。这让父亲感到很窘迫。从此父亲闭门在家,不愿在公共场合现身。
  父亲在家悉心教育我们,待我们的态度像春天的阳光般和煦,父亲教导我们:世界上最珍贵的是血脉相连的亲情,让我们兄弟姐妹一定要相亲相爱,遇到困难要团结,共度难关。父亲的这些教诲渗到我们的骨子里。
  但我知道父亲心里很郁闷,他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、刻竹简,偶尔在花园里练练剑术。父亲和母亲在我们面前仍然尽量表现地像从前一样恩爱,但我知道他们经常闹别扭,互相不搭理对方,有时晚上还各睡一屋。这些都是我偷偷地窥视他们的动向,打探出来的。我从来不告诉哥哥姐姐。只是努力地在父母面前卖乖讨巧,来让他们高兴,父亲经常夸赞我的才华,喜欢我不经意蹦出来的诗句。

  【三】父母的争执
  夏日午后,大家都在午休,我百无聊赖,悄悄地溜出卧室,到花园的荷塘边,拿糕点喂金鱼。我隐约听见父亲的书房里传出了说话声,我绕过荷塘,穿过亭子,偷偷地靠近父亲的书房,窗户太高,我看不见里边,我在墙角发现有扶梯,我顺着扶梯爬到房顶,花园里的那颗大槐树,枝繁叶茂,向屋顶铺展而来,为我挡住了夏日酷热的阳光。我趴在瓦片上,轻轻地掀开一条细缝,见到了父亲和母亲在书房里吵架。

  母亲手上拿着一块写着字的细白葛布,冲着父亲说:

  “你要休了我?”
  “休了你,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得做回你尊贵的太夫人,光明正大地住到卫国的王宫里,这不正遂了你的心愿。”
  “夫君,咱们这么多年来,一直相处的很好,你怎么能这么说呢?”
  “可这一切自从你儿子回国复位后都改变了。”

  “可他是我儿子……”
  “他是你儿子,也是卫国的国君,他能给你想要的荣华富贵。”父亲没等母亲说完,就大声嚷嚷道,父亲心里有长久积蓄的委屈,无处发泄。
  “夫君,你怎么能这么想呢?”
  “好,你说国君是你儿子,可我们这儿还有你四个孩子,这些年你有多少时间顾得上管他们,长此以往,你知道孩子心里会留下什么不良的烙印吗?”
  “你说得好没道理,要不是我在外面天天应酬,你们现在能有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吗?”
  “夫人,我们一家以前虽然没有现在这样过得豪华奢侈,但生活过得和风细雨,多幸福呀!”
  “可是,你我都知道,那样的日子,我们是回不去了,现在我儿子是卫国的国君是不可改变的事实。”
  “有一个办法,可以让我们重新回到过去,过祥和平静的生活。”。
  “什么办法?”
  “让国君在远离都城的地方给我们一块封地,我们一家在封邑里过我们悠闲自在的生活,远离政治斗争的漩涡。”
  母亲沉重地摇摇头,父亲沮丧地说:
  “你还是舍不得你的权力和地位。”。
  “夫君,你太天真了,你这是懦弱,是在逃避现实。即使我们逃到天涯海角,在这样的乱世,哪里有安宁的地方,若我像你一样退出朝廷,你知道有多少人,一心想谗害、收拾我们家,到时谁来庇护我们的孩子。”

  “可是你能庇护他们多久,一辈子吗?”
  “所以现在才要你尽心尽力地教育他们,让他们学会坚强,有智慧。等我老了,他们也长大了,他们就能自己去面对周围残酷的生存环境。”

  父母亲的谈话不欢而散。
  我抬头仰望天空,午后的天空,高而远,是安静的,淡淡的蓝,无所谓的蓝,无所谓的几片云,轻轻地,悠悠地飘着,太阳一如既往地照耀,光芒万丈像波浪一样无声地涌动,天地间一片炽热,可我觉得自己身上什么地方,凉飕飕的。
  我陷入了沉思,那一年我十二岁。
  
  【四】小人的迫害。
  
  姐姐风风光光地嫁到了宋国,成为宋桓公的夫人。
  那年冬天,父亲久咳不止,药物调治无效,撒手而去。父亲留给我印象最深的画面是,夕阳的光辉映照下,父亲须发苍然,光影中挺拔的五官深深地蕴藏着一丝无法排解的悲凉。那样的背影孤独而萧索。送走了父亲,母亲也病倒了,在临终前,母亲请求国君将共、滕两个别邑分封给二哥申、三哥燬。国君答应了,我们随即迁往封邑。

  在共、滕封地,我们善待奴隶,减轻平民的徭役,用心治理封邑,颇得封邑百姓的爱戴。
  在封邑的那些岁月,如诗如画的日子在不知不觉间流淌而去。
  卫惠公受左右佞臣的挑唆,说哥哥们在封邑收买人心,有所图谋。国君对哥哥的猜忌之心渐长,才不到三年,就以莫须有的罪名,废除哥哥的封邑,派重兵到封邑将我们一干人拘捕回朝歌,哥哥在朝歌的好友,不顾生死,捎信来让我们赶快逃离。

  二哥和三哥对何去何从产生了争议。
  燬说:“我们带着朵儿赶紧逃到齐国,看在母亲的面上,齐桓公一定会庇护我们。”
  申说:“不行,自古男儿遭陷害流亡,哪有让妹子随我们流亡,流亡的前途困顿,危险重重,不能让他们受这个罪。再说,你我的家室怎么办?”。
  燬说:“难道我们只能等着被别人诬陷,不明不白地被折磨至死。”
  我说:“哥哥,你们别管我们,国君他没理由杀我们,你们赶紧逃难去。我已经长大,我会照顾自己的。”
  申说:“我是兄长,你们听我的,燬赶紧连夜出城去齐国,我和朵儿留下,有什么罪责我来承担,如果我们都走了,势必在朝中落下口实,说我们畏罪潜逃,那我们妻儿势必遭到连累。”
  燬说:“哥,那帮人为达目的,会不择手段地折磨你,我不能丢下你,要受罪咱们一起受,我绝不贪生怕死,退缩。”
  申说:“你别傻了!我们兄弟俩若都出事,谁来保护我们的家人,再说你逃走,可以请求齐国,或者到鲁国,鲁国的太后是母亲的妹妹,她两从小关系好,让她派使者对国君施压,或者可以让国君放我们一马。”

  我说:“二哥说得没错,三哥,你赶紧走。”
  燬连夜离开封邑,奔往齐国。我们一干人被押回朝歌,二哥被逮捕入狱,饱受折磨,其他家眷软禁在原先我们居住的别苑,在这里我能闻到父母生前的气息,我日日在父母灵堂前祈祷申能平安无事。

  文姜阿姨派人会见卫惠公,说当年是齐君和她主张,要将母亲下嫁给我父亲,国君如今要残害我们,将来有何面目见母亲于地下。卫惠公终于将哥哥无罪释放,不过哥哥在狱中遭到了残酷的刑罚。在家休养半年才得以康复,我知道,哥哥是为了我们,我们兄妹的感情在经历这番劫难后,变得更加深厚。

  三哥燬,没有再回来,一直留在齐国,过着寄人篱下的漂泊生活。
  
  【五】婚姻的可悲。
  
  我到了及笄之年,因为美貌和才情,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向国君提亲。
  在封邑的时候,我在淇水河畔挥洒着我的青春和激情,我有自己心仪的人,他有一双冰冷而清澈的双眸,像春日的河水一样,涌动着万千的激情和忧伤。
  那日倾城日光将大地揉进温热的怀里,年轻人轻巧的心事早已被微咸的季风吹散成细碎的香屑,在空气中徒劳地上下浮沉。我是在如此缱绻舒展的夏初午后,在淇水边钓鱼,差点滑入河水中,他扶住了,我回望了他一眼,他微微一笑,一缕柔情缭绕在他的笑容里,很柔和,很温暖。 那不经意的瞬间,便足以让所有喧嚣戛然而止。

  他俊挺的五官,神情里透露出的温良。他那如甘泉跃于岩峭之上的灵动利落的声音。让夏日所有慵懒,都消融在那一霎那。
  可王室之女接受政治婚姻是注定的命运。可我没想到放着那么多大国的求亲者不顾,卫惠公硬是把我嫁到了又远又小的许国,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许穆公。不是因为许穆公厚重的聘礼诱惑了国君,是国君不想我们家因为我的婚姻得势。
  我有点郁闷,我还是委曲求全的答应了。
  这时候,我非常怀念母亲。若她在,她肯定能为我做主。
  我被送亲的队伍拥进了装饰一新的马车,挥泪作别了细心呵护我成长的兄长,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,今生今世将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回来,从此我成了一株无根的浮萍,在天地间漂浮,他乡怎能是故乡?我心里填塞地只有痛楚和不安。

  春秋时期,按当时的礼制,嫁给别国国君的女子,若父母在,每年可以回家探亲一次,父母死的时候,要回家吊丧。除此出嫁女子再不能随意回家。
  从此,我被别人称呼为许穆夫人,而我的乳名也随我幸福的年华一起被时光带走。
  许穆公与我的心仪之人相比,实在差得太远,身材矮胖,胸无点墨,眼大无神,最让人受不了的是,心胸狭隘,气量窄小,在夫妻生活中处处跟我计较。
  日子在压抑和苦闷中逝去,不觉间一晃十年过去了。我从一个少女熬成一个少妇,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。两个孩子的出世,让我的生活有了寄托。我一心照顾孩子,不屑于取宠许穆公,经常以照顾孩子为借口,不让他在我的寝宫留宿,他有时很气恼,又把不住隔三差五地到我寝宫里嘘寒问暖。我相信他是爱我的,但他低劣的品性,是天生的,是骨子里的,不但改变不了,还不愿意别人触及。
  
  【六】亡国的痛楚。
  
  我嫁到许国后,与哥哥的联系,也越来越少了,但我的心里一直都记挂着他们。
  去年哥哥让使者捎了一封信给我,信上说,当今国君,无心朝政,在宫里豢养了很多仙鹤,给仙鹤建豪华的处所,提供最好的食物,甚至还按自己对仙鹤的喜爱程度赐予仙鹤不同的爵位,耗费国库资金,朝中大夫颇有怨言。且现在卫国边境经常遭到北狄的骚扰,国家处在外患内忧中,偏偏国君亲信佞臣,对真正关心国家命运的朝臣警惕又防范,哥哥对国家的安危很是担忧。我获悉这些情况后,心里也悒悒不乐,更担心国君昏庸,哥哥贤德,易遭小人陷害。我想等来年派个亲信去趟卫国,跟哥哥通通气。
  开春后,孩子染上感冒,我心里很是着急,也把派亲信去卫国探望兄长的事搁置了。
  
  这几天,很是奇怪,卫国的使者频频来许国,我想见见卫国的使者,顺便打探一下卫国现在的情况,可国君不断以各种借口搪塞我,有时会见他们也躲躲闪闪生怕我知道似的,我很困惑,我知道卫国肯定出什么大事了。

    我派下人去打探,可他们回来都对我摇头,说什么也不知道。我知道,即使他们打探到什么,若国君不让他们告诉我,他们是不敢告诉我的,我决定自己出面弄个清楚。。a3f390d88e4c
  我偷偷地溜到前殿角落的屏风后面潜伏,我知道今天国君会在这里接见卫国的使者。
  我知道这么做不太体面,但事关重大,我也顾不上许多了。
  一回国君和使者寒暄着,相继步入前殿,面色沉重地在堂前坐下。
  许穆公问:“卫国现在情势如何?希望贵国使者坦诚相告。”。
  卫国的使者低声下气地说:“卫国情势紧急,自从懿公在荥泽一役战死后,卫国全军溃败,北狄攻陷朝歌,屠戮洗劫了朝歌,现在卫国残存的难民已经在公子申的带领下,由宋桓公协助渡过黄河,暂居漕邑,等待诸侯救援。”
  许穆公沉默良久,才说:
  “许国国小兵弱,恐怕帮不上什么大忙,你们怎么不求助晋、齐、鲁等大国。”
  “卫国生死一线,希望君侯能考虑一下,若蒙你援助,卫国人民将世代对许国感恩戴德。”
  “卫国,哪里还有卫国?听说整个卫国渡过黄河到达漕邑的只有七百多人,共、滕两个封邑的百姓共五千人。虽然你们现在在漕邑拥立公子申为君,可凭这么些人,你们怎么复国?恐怕以后在诸侯中再也没有卫国了?”没想到许穆公如此刻薄。

  使者很生气地站起来说:“告辞!”然后愤然离去。
  我冲出角落,指着许穆公质问道:
  “卫国被北狄侵略,国家生死存亡之际,你为什么要对我隐瞒?”。
  “你怎么会在这?”看着我愤怒的样子,他似乎有点胆怯。“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?”
  “担心?难道我不应该担心吗?我的国君战死了,我的故国灭亡了。我故国的人民遭到屠戮,我的哥哥,在阵线上拼死奋战,这么大的事,你居然不让我知道。”
  “你已经嫁给我了,你现在是许国人,卫国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。”
  “怎么没有关系?卫国是我的宗国,那里有我的父母,我的祖宗。我在那里出生、长大,那里有我血脉相连的兄弟和同胞。”我几乎是咆哮地冲着他喊。
  他也被我喊急了,也高声地嚷嚷道:
  “是你们卫国国君玩物丧志,是你们卫国的大夫无能,是你们卫国的男儿懦弱。卫国的国家已经覆灭了,现在我们出兵帮他们有用吗?难道你想靠漕邑的那么点人,来兴复卫国,你做梦去吧。”
  “你怎么能这么说话?姑且不论卫国能不能复国中兴,至少现在卫国需要援助,看在我的面子上,你多少给予一些救助,你怎么反而在使者面前说那么刻薄寡情的话。”。
  “看在你的面上?你不是天天在我面前摆你卫国大公主的谱吗?现在卫国没了,看你拿什么神气。回宫去,国家大事还容不得你一个女人家来指手画脚。”。
  我愤怒地奔回后宫,想到自己的故国遭逢大难,生灵涂炭,想到哥哥姐姐们站在一起并肩为卫国奋战,而我却躲得远远的,什么忙也帮不上,我心里五内具焚,任泪水在脸上恣意横行,随我陪嫁来许国的卫国姐妹,也陪着我伤心落泪。

  晚间时分,许穆公来到我的寝宫,见我伤心欲绝的神态,上前说了一番好话劝慰我,我一句也没有听见耳朵里,他见我没有反应,也觉得没趣,准备出去,到门口时,回头说:
  “我已经吩咐下去,准备一千担粮食运往漕邑,救助卫国。卫国有什么新情况,我第一时间告诉你。事已至此,你放宽心吧。”
  我的心里稍微有些安慰,毕竟夫妻一场,他还是顾念我们之间的情分。
 
  【七】归国的无望。
  
  二哥申在阻击北狄中受伤,伤口复发,被拥立继任君位不到一个月就驾崩了。噩耗传来,连日的焦虑引发的虚弱,让我昏倒了。
  寝宫里慌作一团,我被吵闹声惊醒,许穆公怒斥我道:
  “你干吗这么糟践自己?你这样对卫国有用吗?你整天拉着一张脸,孩子也顾不上管了,把许国后宫搞得凄凄惨惨的,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被你打乱了。你到底想干吗?”
  “我要去漕邑吊唁哥哥。”
  “胡闹!”许穆公甩袖而去。
  我心意已决,把来自卫国的姐妹叫上,打点行装,第二天天刚蒙蒙亮,我们潜出许宫,驰马往大道上飞奔而去。出了许国国都,我在马背上回望建在高台上的殿宇,飞檐翘角高入云汉,画廊亭阁掩映树丛中。一颗颗木棉树的枝头鲜花怒放,呈现出梦幻般浓丽的色泽。

  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很美,可是这个地方却不再让我留恋,我快马加鞭奔往漕邑。
  大道两边的山丘向我们蜂拥而来,又很快被我们抛却在身后。
  眼看离黄河越来越近,渡过黄河距离漕邑就不远了,不料许国的大夫率领众,拦在马前。
  我冲他们呵斥道:
  “你们给我让开!”
  “夫人,国君有令,不允许夫人私自离开许国。”
  “我们去漕邑吊唁我的哥哥戴公。”
  “按照礼制,身为国君夫人,只有父母过世,方可回国吊丧,如今只是你的兄长驾崩,由许国大夫去吊唁即可,请夫人回去。”
  “如今卫国遭逢大难,你们不施加援助也就算了,为什么还要阻挠我回国。”
  “国君下令,不追回夫人,要将我等抄家灭族,请夫人谅解。夫人前去漕邑凭你一人之力对于已经支离破碎的卫国,根本无济于事,而你的任性和固执,却有可能因此让许国遭到北狄的报复,许国国小兵弱,经不起打击。”

    我“哗”的一声拔出剑,横在脖子上,厉声说道:“你们敢阻扰我,我就死给你看。”
  许国大夫被我的气势震住,他们齐刷刷地跪下,口气也平和了,说:
  “夫人,国君不许你去漕邑,是怕那边时局动荡,战争随时都会爆发,国君担心你的生命安全。再说,两位公子年纪还小,大公子还在病中,他们离不开母亲,更不能失去母亲。请夫人回国再与国君商量如何更好更有效的救助卫国。”

  我被他们挫中软肋,想起我年幼的孩子,我怎能忍心舍弃他们去赴死。如果今天我执意前往漕邑,我将永远不能再回许国,我的孩子不但失去我的庇护,还可能遭到国君的迁怒,别说保住世子之位,甚至在王宫里都难立足。

  我内心汹涌澎湃,艰难的抉择,让我焦躁。
  想起母亲,她一生都在尽力地庇护我们,我现在也是母亲,我怎能弃他们不顾。
  我沮丧地调转马头,往回走,正值暮春时节,两边的麦田里的麦苗长势正旺,阵阵风吹过,麦田里的麦苗像波浪一样,此起彼伏,正像我此刻的心情,我任随马在大道边,边走边吃。
  我在马背上陷入沉思,即使我不能回漕邑祭悼哥哥申,宽慰三哥燬,我至少应该告诉他,我在心里对他的支持和挂念,于是我写了一首诗,名曰《载弛》,派人奔赴漕邑,表达我的哀思。
  
  卫国一直期盼齐桓公能出兵打败北狄,拯救卫国于危难之中,可齐国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,有意避开北狄的兵锋,迟迟不肯召集诸侯出兵救卫。二哥死后,三哥燬继位为君,他将我这首血泪相合的诗作,呈献给齐桓公面前,齐桓公受到震撼,召集诸侯毅然出兵,赶走北狄,资助哥哥迁出漕邑,定都楚丘,卫国得以复国。

  哥哥不负众望,带领卫国的百姓重整旗鼓,励精图治,终于使卫国得以中兴。
  
  【八】绝望的悲歌。
  
  卫国在卫文公的领导下,修复创伤,恢复生产。
  我从心里感到高兴,但在这次大事件中,我彻底看清了许穆公卑劣的嘴脸,我从心里厌恶他,讨厌生活在许国王宫,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里。
  我忧郁,我整夜整夜的失眠,对食物没有胃口,身体健康也每况愈下。
  如果不是顾念我的孩子,我早就自行了断了。
  但即便这样,我也感觉我支撑不了多久了,我感觉不到疼痛,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什么掏走,空荡荡的,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,我仰躺在寝宫的榻上,在漫漫长夜里等待黎明的到来。
  熹微的晨光卖力的清扫着黎明前的黑暗,由东向西,扫过山岭,扫过江水,扫过许都,扫过我的窗前。我走出寝宫,躺在廊檐的卧榻上,黑夜过去了,远处的的山峦、田野、人家、树林全都在晨曦中渐渐显露略带憔悴苍凉的容颜。枝头上的鸟儿,仰着头,抖动着翅膀,发出心事重重的啼叫。可晨光能扫走黑暗,却扫不走我心底的悲凉。
  目及庭院,几株梧桐树下,满地花堆积,粉白中透着浅紫色,一朵叠着一朵,一团挨着一团,零落成泥碾作尘,令人怅然。
  一切的景物在我视线中越来越模糊。
  追昔回眸,抚今缱绻,不禁私自呢喃!任岁月自指间滑落,回忆一次又一次的在思绪里重逢。丝梦如织,守候着来生与他的邂逅。
  亦梦、亦幻,伴着水逝流年,在心底弥漫!
  我仰望着澄净的天空,我心里只有一个愿望,希望我死后,我对祖国的眷恋能让我的灵魂升腾成一股雾气,变成雨水,洒落在卫国的土地上,渗进家乡的土壤中。
  我闭上了眼睛,我将永远的睡着,那一年我三十四岁。




 
     
许穆夫人:期待爱变成雨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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