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淇河文化研究》第6卷

 

   

 

文艺作品 - (长篇连载)淇水滺滺(55—59)
(长篇连载)淇水滺滺(55—59)
 
作者:崔炳文  加入时间:2011-4-12 14:46: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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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还是那间小屋,燕子却感到屋子是个魔鬼的大嘴,让人害怕,唯有陈晶在照片里微笑。燕子抱着小超凡,擦了擦相框上面的灰尘,怎么也不会相信晶姐会进监狱。在她心里,晶姐仿佛还在上班,在回家的路上,又去卖衣服,又站在面条铺前买面条……现实是残酷的,晶姐不会回来了,燕子抱着相框失声痛哭。

  在燕子心中,陈晶不是母亲,胜似母亲。现在她有了难处,刘老师知道吗?她爹娘知道吗?得赶紧告诉他们,看看有没有办法?

  燕子收拾好小超凡的衣服、尿布,抱着他走出了家门,挤上了通往许都的火车。

  刘怀在学校的小屋基本上成了空巢,自从与郑向阳修复了关系,两人和好如初,他就吃住在郑向阳那里。

  郑向阳也不是盏省油的灯,对刘怀心存戒心,让他吃饭拿饭钱,住宿拿店钱。只是不直说,而是变着法子给他要钱,他手里没有一分钱,自然就老实了。

  一天,郑向阳垂头丧气地走进家,不停地唉声叹气。刘怀多次追问,郑向阳这才说,她经营多年的服装品牌,卖得一直很好,几年来市里有好几家商户都想争走,厂家今天来人,限她五天之内进三万块钱的货,否则就换人做,她现在手里还差一万块钱。

  一向好充大的刘怀立马拍胸脯说,事情包在他身上。郑向阳问他钱从哪儿来?他说:“陈晶手里有五千块钱现金,还有五千块钱的货,货卖不了,她是厂里现金会计,不能先拿出来用一用?”

  郑向阳又问:“她会让我用吗?”

  “现在她急着把户口调过来,你不用问了。”

  郑向阳笑了。

  刘怀给陈晶寄去信后,接二连三打电话催,再一次打电话时,科里说陈会计请假出去了,他很高兴,以为陈晶嫌邮寄不放心,亲自送来了。他连忙把小屋打扫一番,等着陈晶的到来,左等右等,等来的是燕子进门放声大哭。他没好气地说:“在家还没哭够?来这儿恶心人!”

  燕子向他诉说陈晶的遭遇,把房子的钥匙和小超凡交给他。刘怀傻眼了。

  六十  

  正当“淇上春风涨”之时,淇河养殖业公司的活鸡销售也在广州、武汉、南京、上海等地打开了市场,天天发货还供不应求,农村联营户也在稳步发展。公司饲料车间机器轰鸣,孵化车间“叽叽喳喳”叫声不断,大门口车辆出出进进,人来人往,门庭若市。韩振昌为发展业务穿梭于各城市之间,韩振淇一天到晚忙于接待工作,连回家看看爹娘、跟三爷说说话的空都没有,更别说下去指导农村联营户养鸡了。

  清早,小满囤慌慌忙忙跑来,一进门就说:“大哥,不好了!俺爸让你赶紧去看看,俺的鸡生病了,你快点儿去吧。”

  “人还生病,鸡能不生病?让路兽医先去看看,我接待个北京来的记者,改时去。”韩振淇说。

  满囤跟路兽医走了。中午路兽医回来时说:“鸡的病症像感冒,有病的鸡都打了针,饲料里又掺了些抗病毒、退烧药。”

  第二天,三爷天不亮也找来了,他喂的一棚鸡也病了。韩振淇让三爷坐下,吃过早饭后一块儿过去。小满囤又跑来了,提着两只死鸡,一进门就扔地上,没好气地说:“叫你去你不去,昨天打针的鸡都死了,你看着办吧!”

  韩振淇掂起死鸡,瞅着像是感冒呀,路兽医是经验丰富的老兽医,咋就没治住呢?他皱起眉头,问三爷他的鸡是不是也是这病症?三爷点点头。他让路兽医把鸡拿去解剖化验。祖孙三人顾不上吃饭,一同向鸡棚走去。

  孬牛的鸡棚里,上千个小生命在与死神抗争着。一只只毛色脏乱,颜色发紫,不停地打喷嚏。韩振淇问这样的情况有多长时间了?孬牛说:“这谁知道?它又不会说话。昨天来的那位兽医真是庸医,不治还多活几天,一治死得倒快了。”

  韩振淇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这该不会是禽流感吧?现在医学界还没有特效药,要真是这样的话,恐怕这次得全军覆灭了!他从鸡棚这头走到那头,一言未发。

  他离开孬牛的鸡棚,又走进三爷的鸡棚,说:“三爷,我只知道鸡生病了,还弄不清是得的啥病,不能再下药治了,得等化验的结果出来才能拿出治疗方案。”

  韩振淇的脸色、反应,三爷都看在眼里,感到一阵胸闷,心说“毁了”。他又问:“石头,看来不像是白痢疾啊,是不是过去流行的鸡瘟?”

  韩振淇神情凝重,说:“我看这鸡的症状跟禽流感很相似,这种病是全世界的专家都没攻破的难关。”

  “石头,既来之,则安之。事来了就不要怕,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。即便是——有啥好办法没有?”

  “有两种办法,一种是把公司联营的鸡全部回收,用火焚烧、深埋。另一种办法是任其传染下去,最坏的结果就是所有的家禽、家畜死得一只、一头都不剩。万一传染到人身上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
  三爷弄不明白:“这种病是咋得上的?”

  韩振淇说:“目前还说不清楚,其他禽类传染也可以造成,咱淇河是鸟类南来北往的栖息地……”

  话还没说完,小满囤插话说:“我想起来了,十几天前,咱村几个小孩儿在淇河边玩,看到地上有一只死了的灰喜鹊,他们还纳闷,这只喜鹊也没外伤,怎么就死了,有一个调皮的孩子还把死喜鹊扔进了淇河。”

  一阵阵眩晕向三爷袭来,他喃喃地说:“看来这次又要倾家荡产了!”

  韩振淇心情沉重,没有注意三爷的脸色,说:“三爷,我先回吧,化验结果一出来,我就带着药赶过来!”说着,走到了鸡棚门口。

  三奶拄着拐棍迎来说:“小——,晶晶还没信儿?工作都恁忙?过年也不说来家看看?都老大不小了,也该典礼了。你跟小昌都是和尚转生的,比着打光棍。”老人盼着孙子能给她一个满意答复。

  韩振淇无话可说,看来,三爷两口子还不知道陈晶的情况,在这大难临头的场合下,他不想给她老人家冰上加霜,他强装笑脸说:“三奶,有空晶晶就来看您!三爷……”他一扭头,只见三爷脸色蜡黄,满头大汗,不由叫了一声,“三爷你咋了?”

  三爷难受得蹲在地上,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,他摇了摇头,咬着牙没有回答。三奶慌了,连声问:“你咋了?你咋了?”

  韩振淇把三爷搀到床上,他觉得三爷也许是心绞痛、心肌梗塞。他果断地说:“三爷的病必须马上进医院抢救,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!您先看着三爷。”说着奔出鸡棚,一看孬牛鸡棚门口有辆摩托车,喊了一声说,“孬叔,俺三爷有大病了,骑骑车。”飞一般地骑着冲了出去。

  孬牛、小满囤都朝三爷的鸡棚跑来,一进门,孬牛就喊:“三叔、三叔,咋不好受?”他看三爷已经说不出话,知道不是小病,对儿子说,“快去家叫人!”

  满囤跑了出去。不一会儿,韩世儒、韩世信、韩世诚家里的人都跑来了,把小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,一个个急得直搓手,等着救护车和韩振淇的到来。

  韩振淇开着公司的小车飞驶过来,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。人们让开屋门,做好送三爷上车住院的准备。

  韩振淇从车上跳下来,拿着一瓶药走到床边说:“三爷,你先含化这两片急救药。车来了,您听。”

  救护车赶了过来,医生根据韩振淇电话中描述的病状带着药来了,确诊是心肌梗死,立即挂上液体,把三爷抬上了救护车。

  三爷被拉到了医院急救室,挂上了氧气,虚汗慢慢消了,脸色渐渐恢复正常。韩世信拿着住院手续推门进来,走到床边问:“爹,轻点儿了吧,医生说,等控制住后,让转院到省城的大医院全面检查一下。”(5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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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三爷说:“不用去省城医院检查,液输完咱就回去。人跟树叶没啥区别,季节到了,这场风不落,那场风落。老了就是老了,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痒。你们都回去吧,给你娘说一声,不然她还挂念。”

    液体一滴滴进入老人身体,时间已经到了深夜,坐在监护室沙发上陪护的韩世儒已经进入了梦乡。三爷冲着韩世诚摆摆手,让他坐在床前,压低声音说:“打一辈子鱼,认不完的鱼名;捉一辈子虾,认不完的虾名。咱家喂鸡,也多喂过,也少喂过,之前还没有听说过比霍乱还厉害的禽流感。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!世儒懦弱,世信耳朵根儿软,这个时候,你要当石头、小昌的脊梁骨啊……”爷儿俩一直谈到天明。

    天亮后,家里人先后都来了,监护室里外都成看望三爷的人了。

    值班医生检查后说:“控制得还不错,再巩固几天就能痊愈,今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。”

    “谢谢您了大夫,再给我开些药吧,我想今天就出院,在家吃药也是一样治。”

    医生没有想到他这么不配合,他看了看满屋的人说:“你们商量商量吧,我一会儿再过来。”

    大夫走了,三爷下了床。人们开始都认为老人下床去卫生间,到了门口他停下脚步说:“你们几个算算账,把药提回家吧。”

    人们都傻眼了,他的脾气大家都知道,谁也不敢上前拦。只有韩世诚追到门外,说:“三叔,人家医生的话有道理啊!巩固巩固再走吧?”

    三爷停住了脚步扭头说:“你是憨呀还是傻?家里大难临头,医院这里是说事的地方?”

    三爷又回到了养鸡棚的小屋里,躺在床上问韩振淇:“小昌回来没有?”

    “通过电话了,还在路上呢,得一天一夜才能到家。”

    “人不经大风大浪能长才干?哪个开国将军不是九死一生?不要难过,三爷跟你并肩战斗……”

    “三爷,我担心您的身体,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药啊。”

    “等喝罢你和小昌典礼的酒,我再去阎王爷那儿报到。石头,要记住,越是大事越要冷静,不能犯迷糊啊!”  

  六十一

  韩振淇回到公司,连办公室都没有进,就直接走进化验室,路兽医正和几个化验员在忙碌。见韩振淇进来,路兽医说:“在电子显微镜下观察,鸡的死亡既不是病菌造成的,也不是感冒病毒造成的,而是一种变异病毒,是不是杂志上所说的‘禽流感’呀?”

  “我们还没有能力辨认是不是禽流感病毒,只能到北京找国家疾病鉴定中心。你辛苦一趟,去趟北京吧。这事宜早不宜迟,越快越好,我在家继续观察病情的发展。到北京如果有困难,可以去农业部找我的老师,这是他的电话号码。”

  “韩总,我认为北京倒是不用急着去,你要清楚,咱是企业,万一确定是禽流感,这几百万只鸡怎么办?后果不堪设想啊!到时候连条退路也没有了。还是等昌总回来商量商量吧,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。”

  韩振淇何尝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,但是,在大学时,教科书上明文规定,老师也再三强调,发现疫情必须及时向当地政府报告,请国家权威部门鉴定,一旦确诊,禽流感疫情对国内外媒体、专家是敞开的。到北京去,就等于向政府汇报了疫情的发生,政府会采取一系列强制性措施,也许,淇河养殖场公司会遭受灭顶之灾。

  韩振淇心情很沉重,没有料到疫情来得这么快。他走进化验室,让一名新招进来的年轻人取好标本,赶紧上京,知道结果后马上通知他。

  上京的人走了,韩振淇又给在路上的韩振昌打电话,让他快些回来。

  鸡的病情一天天恶化,很多联营户都找了过来,说他们的鸡接二连三地死去,活着的也跟人得感冒一样,精神萎靡,过来问问是咋回事。韩振淇没法回答他们,只好搪塞,先把他们打发回去。

  北京的电话终于来了,真是怕啥来啥,果真是禽流感。韩振淇懵了,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,脑子嗡嗡直响。

  韩振昌一脚踏进来,看到韩振淇的脸色不一样,开玩笑说:“咋?许含之来电话逼你结婚呢?”

  “瞎说。”

  “你给她去的信老弟没见到,她给你来的信,真是话里有话,你当真不明白人家对你的心意?是不是拿不定主意,要我回来帮你定夺?昨天我女朋友还问我啥时候办结婚手续,我说老大哥不结婚,咱俩不说这事儿。对了,三爷怎么了?”

  “走吧,路上我再给你细说。”两人并肩走出公司大门,走在淇河边上。看到隔河相望的鹿台遗址和纣王墓,韩振淇想起了商纣王。他能文能武,征服东夷,把中原的先进文化传播到江淮,功名盖世;晚年,却刚愎自用,不听劝谏,杀死比干,囚禁文王,滥发淫威,最后自焚于鹿台。

  治理一个单位同治理国家是一样的,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,如果处理不好,多年基业恐毁于一旦。

  想到这儿,韩振淇说:“可是不好了,孬叔的鸡病了,三爷的鸡也病了。”

  “唉呀,几百万只鸡,能没个生老病死?”韩振昌拍着腿说,“就这点事儿叫我回来?”

  “这一次恐怕是灭顶之灾呀!”

  “我们跟广州、上海、南京、郑州、武汉都签了协议,每天供给一车,十几万只用不了几天就消化完了。”

  “这种传染病是由一种新的变异病毒引起的,传播速度快、范围广、危害大,目前还没有办法控制。这种病毒飞禽接触后飞禽灭亡,走兽接触到走兽灭亡,人接触后会就像患上霍乱一样,会给一个地区、一个民族、一个国家造成毁灭性的后果。”

  “那你说咋办?”

  “全埋了。”

  “我的哥哎,你是不是发烧了?”小昌突然停下步,仰起头说。

  “我不是一时冲动,是经过慎重考虑的,目前只有这种办法。”

  “谁家的鸡叫你埋在地下?”

  “按照正常价格收回来……”

  韩振昌不等韩振淇说完,气愤地说:“我的哥哎,你还叫我回家不叫了?跟你养鸡搞单干,我妈几个月都不搭理我,这才有个笑脸了,给我操办结婚的事呢。我说你是哥呢,等你结过婚,我再说。我们是国家投资建的试验基地,还是赚了大钱了,吃饱撑得硬装面子?我们是拿自己的钱,东家借、西家找,求爷爷告奶奶才搞起来的呀!照我刚才说的方法,提前卖不行?我们跟养鸡户的关系是经纬分明的,供应的饲料上没问题,天灾人祸能怨我们?损失凭什么由我们来承担?我们凭什么拿钱买回来都埋掉?你埋,你埋吧,叫我回来干什么?”韩振昌说罢一扭身走了。

  “回来!”

  “你跳河也非得拉上我?”

  “国家培养你十几年,搭了!之前,我信中跟你谈到办企业风险很高,你回信说,上刀山、下火海在所不惜。现在咋成这样了?国家已经鉴定过了,就是禽流感,危险性我已经说过了,非要一意孤行,造成全国性的大蔓延才行吗?那样的话,以后销售的路也断了,谁还相信我们?谁还敢跟我们打交道?”说到这儿,他哽咽了,泪水流了出来。

  韩振昌回过身来,走到韩振淇的身边,两人抱头痛哭……

  河水哗哗地流着,见证了兄弟二人的无助和无奈。

  过了一会儿,他俩擦干了眼泪,走进三爷的养鸡棚。狭小的住处坐满了人,韩世诚、韩世儒、韩世信、孬牛都在场。三爷身后垫条被子,半躺半坐。见韩振昌从外地回来,大家都站起来问候。

  韩振昌哭红的眼睛、嘶哑的声音和韩振淇霜打般的脸色,让三爷觉得大事不妙,他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胸口一阵疼痛。顾不上自己的身体,他问:“小昌,禽流感来了,你说咋办?”

  “听俺哥说吧!”(5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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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“这就对了。”三爷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,他吃力地抬起头说,“咱家的人基本上来齐了,大哥大嫂、二哥二嫂都来了,大家都同意按石头说的办。你看,大哥都笑了!”

  三爷的话一出口,所有的人都头皮发麻。

  孬牛说:“光说糊涂话,俺爹、俺大伯哪来了?”

  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三爷,这时,三爷的头一歪,闭上眼睛不说话了。

  “爹”、“叔”、“爷爷”……三爷却再也没有回应。韩振淇连忙掐人中,按胸膛,忙了一会,三爷一点反应都没有。韩世诚喘着气说:“三叔上路走了,安排后事吧!”

  孬牛等人哭成一团,韩世儒、韩世信也都趴在三爷的身上抽泣不止。

  韩世诚擦了擦眼泪,站起来说:“世儒、世信,孝敬不孝敬不在哭这一会儿!打发老人安心上路,完成老人的遗志才是孝敬。三叔交代后事时咱都在场,他说得很清楚,家事让国事,现在大敌当前,禽流感一分一秒也不会给咱让路,我的意见是,深夜打发三叔回家,秘不发丧,大家赶紧安排公司的那些病鸡——我相信三叔会安心上路、含笑九泉的。三婶,您说呢?”

  三奶说:“家有千口,主事一人,你说咋办就咋办,我没意见!”

  韩世儒、韩世信都点头赞同。 

  六十二  

  三爷走的那晚,天公也在落泪,大雨交加着雷声整整下了一夜。

  葬鸡方案随即出台:一、公司向供货单位发函,说明中断供货的原因,表示歉意;二、公司派人收购联营户的鸡,不论大小、死活、喂养时间长短,一律按收购价收走,不留一只;三、负责掩埋的人员深挖坑,将鸡焚烧后掩埋,撒上生石灰,还有专人负责鸡棚的消毒灭菌,一定要一丝不苟,不留死角。

  淇河岸边一片萧条,孵化场内再听不到雏鸡出壳的报到声,饲料车间失去了往日的轰鸣,停在厂里厂外的车辆再也不动了,就连装好火车车厢待发的活鸡也重新卸下。

  为了防止污染淇河,他们选择了槐树庄最东边、远离淇河的东沟作为焚烧场地,东沟内熊熊大火冲天而起,振淇、振昌戴着口罩,听着一只只小鸡惨烈的叫声,两人都无声地流着眼泪。

  村里不少人都来为鸡送行,个个一脸肃穆。三奶也拄着拐棍过来了,老伴儿死时,老太太当着儿孙的面没流一滴泪,可这会儿,她再也止不住了,老太太悲痛欲绝,现场的人也无不动容,最后,孬牛媳妇和小英搀着老人回了家。

  石头妈不忍心看孩子们与小鸡生离死别的场面,提着篮子、带着供品到女娲庙烧香磕头,祈求女娲娘娘保佑这场危机早点过去。两个孩子被这场瘟疫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,她除了祈求上天保佑外,又能替孩子们做些什么呢?

  国家疫情防疫中心通报鹤壁发现禽流感疫情,各国研究机构的研究人员、驻华记者云集而来,录像、拍照、采访、取样本,公司里的人更是个个忙得不可开交。

  农业部长接到疫情报告后,立即带着相关人员飞到郑州,传达国务院精神后,与省委书记结伴而来。

  县委的刘书记知道疫情后,来到了淇河养殖公司,见孵化车间空荡荡的,生产车间再也听不见机器轰鸣,整个公司一片死寂。一位值班人员见刘书记从车上下来,赶忙走过去告诉他韩总在焚鸡现场。刘书记抬头一看,见东边几里地外浓烟冲天,刘书记说:“你带车去,让他马上回来,我有要紧事。”

  车开出了院子,刘书记在院里站着,看看院里狼籍一片,好久没打扫的样子,他不顾自己行动不便,拿起墙角的一把扫帚扫起地来。

  韩振淇过来了,脸上的泪痕与烟迹还没有擦去,见刘书记扫地,他一愣,随即赶紧去夺刘书记手中的扫帚,刘书记没给他,说:“让你公司的这个人和司机打扫,咱俩到办公室去。”

  到了屋里,刘书记责备韩振淇,“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,你咋不给我说一声?”

  “回收、焚烧病鸡,这都是我们份内的事,不想给您添麻烦。”

  “这是关系到国家存亡的大事,省委书记陪同农业部长马上就到,快准备接待。”

  “办公室这个样子,咋接待?”

  “以后你跟政府里的人接触得多了就知道了,越是高级干部越好接待。人少就在这屋里,人多就在石磙那儿,再刷几个杯子。”刘书记一提热水壶,见是空的,说,“这里我收拾,你去烧两壶水就齐了。”

  韩振淇刚走到厨房,就听见院里响起几辆小车的刹车声,他想出来迎接,身边又没人烧水,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,只恨水开得慢。

  刘书记把来的领导让到屋里,一一介绍。省委书记特别强调说:“这是代表国务院来的农业部的许部长。”

  许部长说:“咋不见这单位的负责人?”

  刘书记说:“这里的负责人就是以前省报登的砸了铁饭碗、自己办公司的两位大学生。”

  黎书记接着向许部长介绍:“他俩一个学的是畜牧专业,一个学的营销专业,他们创办了公司加农户的模式,教农户养殖技术,还负责回收、销售。”

  许部长说:“如果不是重名的话,他叫韩振淇,小名石头,是槐树庄韩家门楼的人,他父亲叫韩世诚,他爷爷是红色商人韩玉佩。你们不要吃惊,槐树庄韩家门楼对我有天大的恩情。”

  韩振淇提着水壶还没走进屋,就听到恩师的话,激动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。他三步并作两步,推开门口围着的记者,上前握住许部长的手,哭出声来。

  许部长掏出手绢给他擦着泪说:“我一路上就担心是你,偏偏就是你这儿!”他抬起头说,“韩振淇是我的学生,他这一届毕业时,我调到了农业部。让他跟我到部里工作,他不去;让他留校任教,或是继续深造读研究生,他也不同意,一心回来搞粮食增值转化,搞养殖业。今天咱先不说这了,到现场去。”

  他们到了农户养殖场,看到一只只鸡被公司工作人员过秤后装车,会计当场结账,分文不欠。车刚开走,消毒人员就开始工作。车队到了埋鸡场地,将一篓篓活鸡焚烧后埋在挖好的深沟里,压上厚土,撒上生石灰。场景是那么悲壮,没有笑声,没有说话声,每人都一脸严肃。

  车队开回到公司,大家围着石磙坐下,许部长站起来说:“看到淇河养殖业公司所采取的措施,我感到很欣慰。我听刘书记在车上讲,原来这片地方是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,两个有志青年与时间赛跑,向吊车工下跪;今天,为了不让瘟疫蔓延,把十几万只鸡自己掏钱买回来,全部埋掉。要不是亲眼看到,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!措施果断,行动及时,公司做得很好……”

  他的一番话,随即被电视、广播、报纸公布于众。

  随后,省里、市里及时采取行动,淇河岸边方圆几里地的家禽在几天内全部埋完,全省都在关注事态的发展。

  在关键时刻能牺牲自己,顾全大局,黎书记代表省委省政府对两位大学生致以深切谢意。他又谈到,为了把公司打造成“航空母舰”,以后能经受住大风大浪的考验,公司的发展已经纳入“黄淮海开发”项目之中。三千万元已经拨到省里,下一步要建几座大型冷藏库,上几条屠宰线,多渠道、多层次投入。他还说,市、县要划出一定规模的土地,改善公司的办公条件,希望不久就能重新听到韩振淇、韩振昌的好消息。

  许部长让一同来的工作人员核实埋鸡给公司的损失,国家有专门的疫情赔付资金,随后就给他们划拨到账,此外,淇河养殖公司尽最大努力阻止了疫情的蔓延,要给奖励。

  事情告一段落后,黎书记陪同许部长到韩家门楼故地重游,看望了韩世诚夫妇,又到韩母的坟墓祭奠,以表哀思。许部长又问起韩振淇与晶晶何时结婚,到时候他跟师母一块儿来祝贺,还邀请韩世诚夫妇到北京玩。(5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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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韩振淇的父母愉快地接受了邀请。许部长又问起三爷的身体状况,在场的韩家人都低下了头……

  六十三

  三爷出殡这天,韩世诚是孝子,也是总管。按照三爷的遗愿,仪式去繁就简,不惊动亲朋好友。许部长、黎书记等人都要为三爷送葬,出殡之前举行追悼会。

  许部长、黎书记、市里的王书记、县里的刘书记都参加了追悼会,送了花圈。韩振淇代表韩家后代讲了话,他声泪俱下地说:“在我最痛苦的时候,是三爷走进鸡棚,开导、劝慰我;又是三爷,让我在徘徊的时候坚定了回来办养殖业公司的念头;三爷真是为公司操碎了心……”

  小昌妈仰头看看这个,看看那个,听到韩振淇的话,心里特别反感,嘟嘟囔囔地说:“哼,啥大人啥小孩,就会说些能话!离开他个肮脏老头,地球都不转圈了?”

  旁边的石头娘推了她一下说:“他婶,你说哪儿的话?活人还跟死人记仇,人家笑话不笑话!”

  追悼会后,众人抬着灵柩缓缓走出村外,朝淇河岸走去,那里是槐树庄人最终的归宿地,三爷的大哥、二哥都在那里等着他,一路上,风不动、树不摇,大老远就听到淇河发出的悲咽声。

  三爷的墓地还是韩振淇选的址,就在公司南面二百米一片树林里。韩振淇说,希望三爷能继续陪他迎接更为艰巨的挑战。送葬人到了墓地,灵柩落入墓坑调正方位时,总管“媳妇抓土”的话音刚落,世儒媳妇走到墓坑前抓了几把土,包在孝衫中。小昌妈也紧走几步,把孝衫一脱,抓了几把土包上就走。

  所有的人都哭笑不得,连她丈夫和儿子也都看不过眼了。

  孬牛把哀杖一摔说:“懂点儿规矩不懂?老公公死了,还穿得大红大紫,让人看不过眼!”

  大家又是一阵议论。

  按习俗,只有长子媳妇才有资格抓土,回家后放在香炉里,是对故去老人的怀念;或是撒在门后,据说可以抓财辟邪,小昌妈只知道抓财,才没有怀念三爷的心思。

  以后的日子里,一出公司大门,韩振淇就可以见到三爷坟头上的招魂幡随风飘舞,它像一个守望者,守望着淇河上日出日落,守望着槐树庄的朝朝夕夕。  

  六十四

  “禽流感”的阴影逐渐散去,淇河养殖业公司又重新振作起来。深秋的一天,淇河养殖业公司办公大楼刚刚落成,一位身材苗条、衣着不俗的年青女子走进公司的大门,径直走进总经理办公室。

  正在低头办公的韩振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不由得“啊”了一声,上前握住了那位女子的手。

  来者笑着说:“哟,你可是握疼了我,师兄!”

  韩振淇兴奋异常,连忙倒茶:“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?喝水。”

  不速之客正是许含之。

  韩振淇见她一个人过来,有些奇怪:“你自己来了?怎么没同‘狂人’一块儿?”

  “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,何必要拉他来?”

  难道他们分手了?韩振淇赶紧改变话题说:“听许老师说,你正在读研究生?”

  “是。来看看你,怎么,不欢迎?”

  “不,不,欢迎,热烈欢迎。你能在这里住几天?我到宾馆给你开个房间。”

  “哎呦,师兄,当老板的人就是不一样啊,变大方了。搞事业不容易,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。师兄要是不嫌麻烦,就在公司里安排一间房子,我跟你们公司的女同志同住,或是住你家,可以吗?”

  “那不委屈你了?”

  “你还记得我爸请你吃饭时,要我跟你养鸡的事吗?我很后悔当时没有跟你一块儿来创业。现在过来晚不晚?”

  “不晚,不晚,求之不得。那你的研究生课程怎么办?”

  “我已经改成不脱产学习了,以后要跟你同吃同住同劳动。”

  一晃几天过去了,韩振淇忙完手里的活,陪许含之到淇河上玩。他俩穿过碧绿的树林,迈过软绵绵的绿草地,到了水流湍急的淇河边。许含之看着这远山近水、茂盛的植被、座落在河岸上的村庄、河中隐隐约约的倒影,一下子惊呆了,说:“哟,你就是在山水画中长大的?老天咋不把我降生在这儿?多美啊!我不走了。”

  韩振淇微笑着说:“不是小瞧你,你的赞美还不到位。”

  “还不到位?”

  “且听我慢慢道来”,韩振淇很自豪地说——

  “淇河是一条诗河、文化河,又是一条爱河。太阳出来时,林中百鸟朝阳;桑林中、竹丛中,青年男女迎着太阳歌唱,孕育出一批批诗人和歌手。当年,孔子拜谒比干墓后,站在淇河岸边,眺望远处的小舟,咏唱出‘寂寂桑中,巍巍上官,悠悠淇水,相思相恋’的诗句。《诗经》305篇,诞生在淇河两岸的作品就有39篇。

  “药圣孙思邈来过,住在淇河沿岸的山洞中,熬药的火熏得山洞现在还是黑的;曹雪芹借他人之口,为大观园一景题匾曰‘淇水遗风’;《西游记》中有诗曰‘淇奥园中乐圣王,渭川千亩任分扬’;罗贯中途经这儿,相中了淇河的山水,在此写出千古不朽名著《三国演义》;《水浒传》里的诸多水泊也多受淇河美景启迪……淇河的神韵、秀美,引无数英雄竞折腰;她的神圣、伟大吸引了一代代文学泰斗、巨匠前来朝拜观光。

  “淇河的美景使高适诗兴大发,挥笔写下三十首诗;李白行至洛阳与杜甫相识,结伴到此来找王维,为这里的风光所倾倒,李白写下‘淇水流碧玉,舟车日奔冲’,杜甫写下‘淇上健儿归莫懒,城南思妇愁多梦’,王维写下‘屏居淇水上,东野旷无山’,都是千古佳句;苏轼、苏辙两兄弟常以竹自誉,驾船游淇河之后,终生不忘,留下‘唯有长身六君子,绮绮犹得似淇园’的句子;王安石也曾写下‘千枝孙峄阳,万本母淇澳’……淇河称得上三里一遗址,十里一典故,说不定咱脚下就有他们当年的足迹。”

  韩振淇如数家珍,一口气讲出诸多名人轶事,如同河水中的涟漪,一圈紧套一圈。

  河底的鹅卵石五彩缤纷,一群小鱼游来,许含之伸手从河底摸出一块石头说:“这块是不是雨花石?”

  “不是雨花石,而是荧光石,也叫白火石。晚上拿起俩石头碰撞,会闪出一道道五彩荧光,还不烧手,比雨花石还美呢。”

  “是不是以前人们打火用的火石呀?”

  “不是,那是黑火石,这河里也有,不过现在没有人捡了。淇河里的鹅卵石五颜六色,相传,女娲补天用的就是这里的石头。对了,把你的纱巾解下来抛进河里,再捞出来时里面说不定会有几条小鲫鱼呢。“

  许含之说:”还是你脱了衬衣抛下去吧。”说着,她的眼神落在河中一只红顶白颈的天鹅上,她没有再说下去,解开了画夹,蹲在鹅卵石上,以膝盖做画架,笔锋运转,不多时,一幅优美的风景画跃然纸上。画上那只天鹅是那样的夺人眼目,堪称神来之笔。站在一旁的韩振淇暗暗佩服。

  许含之画完最后一笔,说:“老兄,求你配首诗吧。”

  “你还不知道我作诗的水平,别贻笑大方了,我还是背一首高适隐居淇河时作的诗吧——

  清晨泛中流,羽族满汀渚。

  黄鹄何处来,昂藏寡俦侣。

  飞鸣无人见,饮啄岂得所。

  云汉尔固知,胡为不轻举。”

  许含之还沉浸在诗情画意当中,韩振淇说:“你看可乎?”

  许含之腾地蹦起来:“太好了!知我者,韩公也。”

  河水静静地流着,两人顺着河岸,不觉来到了许沟村。(5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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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许沟是许仙的故里。相传,年轻貌俊的许仙勤奋善良,被在淇河旁白衣洞中修炼的千年白蛇相中,两人结为夫妻。许仙凡胎肉体,经不起法海和尚的挑拨,背叛了妻子。白蛇身处困境,被法海追得无处藏身,隐身于河中的鸭子体中,还是没有逃脱劫难,被法海镇压在雷峰塔下,彩衣留在鸭子肚中。从那儿以后,这里鸭子下的蛋就成了“缠丝蛋”——煮熟后蛋清可层层剥离,蛋黄内红黄相间,一环红色,一环黄色,锦丝一直缠绕到蛋黄中心。

  风水轮流转。金山寺中的法海和尚拆散恩爱夫妻,千夫所指之下无颜见世人,只好终日躲在螃蟹腹中。不信,你逮一只看看,淇河里所有的螃蟹肚中都有一个秃头法海和尚。

  如今,许仙早已作古,金山寺塌塌修修,修修塌塌,寺院仍存,青岩绝壁中的白衣洞仍然香火不断。

  韩振淇、许含之两人上青岩、进寺院,看雷锋塔遗址,不觉已夜幕降临。蜿蜒的淇河象一条巨龙欲出河道,令人毛骨悚然。

  夜色越来越浓,空中一盏盏“鬼灯笼”忽忽悠悠飞向漆黑的大山,河谷中、山脚下无处不是,无处不有,许含之害怕了,直往韩振淇身边靠。

  韩振淇撸了撸袖子说:“我爷爷在世时常走夜路,随身带一根九节鞭。有一年,他从外地回来,看见路边有一个‘白犄角’,几丈高,传说是鬼变的。我爷爷一阵高兴,心说,‘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鬼呢,今天开开眼界。’他解开九节鞭,一鞭抽去,电线杆应声而断。”

  “呀!你瞧,我肩上。”许含之紧紧靠着韩振淇,直打哆嗦。

  “在哪儿?真是自投罗网!让它们尝尝铁砂掌的厉害。”韩振淇一巴掌拍去,伸出手掌一看,不由“啊”了一声,“这不是荧火虫吗?”他又在地上活捉了一只给许含之看,风趣地说:“鬼还是怕我们,一个个都变成了荧火虫。”

  其实,所谓的“鬼灯笼”就是萤火虫。

  恐惧劲儿过去了,许含之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,脚部疼得厉害。她用乞求的口气说:“老兄,我脚疼,你背背我吧!”

  “你看,‘狂人’瞪你了。”韩振淇推脱。

  “他没长千里眼,就是长了,也没心看我。他舅舅是美籍华人,接他到美国定居、发展去了,已经走了一年多。临走前,同学为他饯行,问他为啥要到美国去?他说他要混入美国上流社会,竞选美国议员、总统,在美国娶一个最漂亮的女人。有人问他,竞选不上咋办?他说,他要拿出愚公移山精神,子子孙孙竞选下去,直到成功。走后就再也没联系了,也不知道他的议员当上了没。”

  “你们两个的关系不是不错吗?”

  “关系跟感情是两个相同的概念吗?真笨!我妈跟他妈是同事,我俩不过从小认识罢了。我喜欢画画、清静;他爱好的是手枪、张扬,我们在一块儿半天都找不到俩人都感兴趣的话题。没有共同志向、没有共同爱好,能成为同舟共济一辈子的伴侣吗?小时候,妈妈告诉我,女孩子身上有几个部位是不允许任何人碰的,等到结婚后献给最心爱的人。”

  一刹那,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。韩振淇心里在翻江倒海——他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苦行僧。

  陈晶虽然离开了,但她的影子一时很难从韩振淇心里抹去,总觉得她已经成了生命中不能分割的一部分。白天,他脑中不时闪现出陈晶微笑的面孔,夜里她又走进梦中。那么惆怅、那么痛苦!

  许含之,一个高级干部的女儿;自己呢,农民的儿子,开公司一波三折,这才刚刚有了起色。自己曾经发誓,不搞出一番事业,不说成家的事。面对许含之的一片心,他咋回答?除了沉默,还是沉默。

  突然,河岸上传来韩振昌的吆喝声和一阵阵鸣笛声,打破了这二人世界的静默。

  六十五  

  韩振淇的母亲又来到河边洗衣服。天高气爽,河水依然静静地流着,河边玩耍的孩子们换了一茬又一茬。她把衣服一件一件放在岸边,不由长出一口气。

  那时候,常同陈晶妈一块儿来河边,两人一边洗衣服,一边说家长里短,石头、晶晶是她俩的忠实听众。如今他们大了,却天各一方,晶晶已经几年没来过了,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咋样。许含之的到来,让晶晶妈对在眼皮底下长大的晶晶更加想念了。

  太阳无声地移动着,河水缓缓地流着,不时激起一个个浪花。

  “哟,我当就我一个孤雁来洗衣服了,大嫂你也来了?”随着声音,小昌妈提着一篮脏衣服出现在河岸上。

  石头妈停下手中捶衣服的棒槌说:“他婶,小昌这几天回来了没?”

  “别提他,一提他我就来气。那时他领县城的那个女朋友回家,我不也没说啥?真是不叫大人说一句话。死守住那一个,几年不叫她进我的家门。我都跟恁兄弟说了,我是无所谓,老掌柜吧是不说了,已经到那边去了,可老婆儿都恁大岁数,头天夜里脱下鞋,第二天清早也不知道能不能穿上呢,拿礼不拿礼,来看看也算。”

  “她婶,咱的思想都过时了,现在的年轻人不要管他恁多。”

  “不管他,他还上天呢!我这一肚文化,要貌有貌,要才有才,要是放在现在,我还不服年轻人的劲儿呢!哼,这个媳妇不经我同意,家门她别打算进。你看你家石头,走了一个,这又来了一个。”

  “嗨,甭这样说,咱跟人家北京来的可门不当户不对,人家是来工作的。”

  “天下哪儿不能工作,几千里地,为啥非来到咱石头身边工作?咋,皇帝的闺女都不嫁人了,嫁人都非得再找个皇帝家?嫁鸡随鸡,嫁狗随狗,嫁给毛驴跟驴走。咱石头哪点儿配不上她?不是认罢家门了?叫娘口甜不甜?没嫌弃咱家土气吧?”

  “人家大城市都不兴叫娘,都是叫阿姨,专好招待呢,很随和。把家都画了下来,老枣树、石榴树都画上了,看起来跟真的一样。我跟你哥说,咱小水缸里可养不住恁大本事的鱼。”

  “这不是该你老大婆高兴呢,孩儿也争气,才走个披红的,又找来个挂绿的。那个好唱,嗓子就跟那百灵鸟一样;这一个又是个大画家,笔下生花。恁两口子前世是咋修的?我呢?修个孩儿不争气,一辈子就死守着那一个浪妞,我咬死她也不解恨!”

  又到了深夜时刻,韩振淇办公室的灯还亮着。听到敲门声,他思绪从工作中收回来,应了一声,开开门,许含之一脸严肃地进来。她说,她是来告别的。

  韩振淇不解地问:“是嫌公司地方太小,还是嫌我招待不周?还是有些事我没有给你答复,你生气了?”

  “都不是。我不忍心看着你累倒在这把椅子上,也不忍心看着公司快则三年、慢则五年倒闭。”

  韩振淇很是惊诧。他看坐在对面的师妹神情很严肃,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,她为啥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?

  “我不是吓你。我父亲回去跟我分析了好几个晚上,他认为你有雄心却没有大略。公司搞得越红火,发展得越快,倒闭得越快。”

  韩振淇只感到脊背发凉。许含之的话他可以不信,老师的话却不能当成儿戏,他是学术界的泰斗、又是农业部部长,出言慎重,又认真考察过公司,听取过养殖户的意见和要求,对公司的发展绝对有发言权。许含之办事向来稳重,她今天深夜前来告辞,看来问题的确很严重。难道是公司的决策不对,不能顺应民心?

  韩振淇给许含之倒了一杯水,恭恭敬敬地递给她,微微一笑说:“含之,你真的要走?”

  许含之点点头。

  “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公司这辆大车翻进万丈深渊?你忍心撒手不管吗?”

  许含之没有说话。

  “是公司的方向不对?还是与党的政策相悖?”(59)





 

 
     
(长篇连载)淇水滺滺(55—5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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