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淇河文化研究》第6卷

 

   

 

文艺作品 - (长篇连载)淇水滺滺(35—39)
(长篇连载)淇水滺滺(35—39)
 
作者:崔炳文  加入时间:2011-3-7 11:07:53

  (长篇连载)淇水滺滺(30-34)

  “许臭九”轻生事件,大队当夜报给公社革命委员会,公社革命委员会又连夜报给县里,最终以“八百里加急”呈报国务院,周恩来总理亲自签发保护知识分子的文件,将“许臭九”调回北京。周总理还亲自接见他,要他正确对待群众运动,放下包袱,在科学的道路上不要停步。

  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国家恢复大学招生考试,“许臭九”回到了原来的学校,工作走上了正轨,他不忘韩家门楼,不忘救命恩人韩世诚。感恩的信发出去了,半月过后,又原封不动退回来了,“地址不对”。过了几天,他又将平信换成挂号信,按照记忆中的地址又寄走了,一连几次都失败了。他怀疑自己记错了,打算抽出时间专门去一趟。因工作忙碌,一推再推。他哪里想到,“文化大革命”结束,槐树庄也改回了原名,不再是“老拧劲”时代的那个名字了。

  许含之是许豫杭的独生女儿,爸爸是学者,妈妈是画家,家庭文化氛围浓厚。除了完成学校的课程外,她还给自己加了一门美术课,按时给她妈妈交绘画作业。

  她把韩振淇的轮廓画好,又在他身后画了一棵老槐树作为参照物,远景是隐约可见的淇河。

  她下功夫将画画好,认真涂好颜色,仿照启功的字体写上“躬耕状元”四个字。又一想,不如题名“状元在攻读”。吃过晚饭,她推开了妈妈的画室,献上她的得意之作。

  画家见女儿拿着作品进来,看了好大一会儿说:“主人公的神态是什么?是痴迷?是饥渴?是茅塞顿开?我看不出来。这幅画从你画的神态看,也可以说是消遣,也可以说是无聊,哪有攻读之神?”

  专家就是专家,句句都敲在点子上。女儿的喜悦不见了,换成了一脸窘迫。母亲怕伤了女儿的自尊心,又指着画布上的几个字说:“启老的字是在宋徽宗瘦金体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风格,他的字线条清秀流畅,外松内紧,有中庸和谐之感,你学他的字就得学他的精髓。”女儿深深地点点头。

  她又问女儿,“你画的背后的槐树是国槐,还是洋槐?它俩的枝叶可不一样。”

  女儿说:“韩振淇说是一棵几搂粗的老槐树,洋槐哪有几搂粗?这条河叫淇河,历史上很有名,《诗经》里都有不少描述它的诗篇。”

  女画家惊问:“他是韩家门楼的人?”

  

  三十七

  

  韩振淇被许含之带到了校长的书房里。

  许校长听到敲门声,扭头看见了女儿身后的韩振淇,他把身子探过去,盯着看了好大一会儿,才猛然站起来,惊讶地喊:“石头——”。

  他上前拉住韩振淇的手,久久没有放下,“你奶奶还好吗?”

  “奶奶已经去世了,走得很安详。”韩振淇说。

  许校长拉着韩振淇的手,好久没有说话,泪水潸然而下。他流着泪说:“我在你家堂屋住时,你奶奶待我就跟亲妈一样,她做的面条又薄又细又筋又好吃。唉,我一直说去看望她老人家,一直没有去成……”

  他抹了把泪说,“我写了好多封信,都原样退回来了,说是‘地址不符’,是咋回事呢?”他说着取出信给韩振淇看。

  韩振淇一看,笑了:“您写的地址还是卫东彪大队,当然收不到了。粉碎‘四人帮’后,老家的村名就恢复成槐树庄了。我爸一直挂念你,来的时候让我一定找您,还让我拿来了您离开我们家乡时留下的信。”说着,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发了黄的信纸,双手递了过去。

  许校长的眼睛又湿润了,他长出一口气说:“你们一家人是我的大恩人!我早听含之说了,你上学报到时就当了一回英雄,真是虎父无犬子!对了了,你爸现在干什么?”

  “在村里担任支部书记,在家里也时常念叨您。”

  “我何尝不想念你们那儿呀?恢复工作后,我坐火车从鹤壁经过时,都想多看几眼。西边的太行山没变,淇河也没变,水还是那么清澈见底,沿京广铁路的那么多河流都被污染了,唯独淇河还保持着难得的清白身,难得呀难得!”

  书房的门推开了,许含之的妈妈端着一盘削好的苹果进来,她看韩振淇站起来,赶紧说:“坐坐,来到咱家了,没那么多礼节。你许伯可想你们一家人了,老是念叨,‘没有你奶奶、你爸,也就没有我们全家’。”

  许校长苦笑着说:“如果当初真的投河自尽了,恐怕现在坟头的草都一人深了……”

  许含之的妈妈怕又勾起丈夫更多痛苦的回忆,忙打断丈夫的话说:“振淇,以后不要在学校食堂吃饭了,来家吃饭。老许,今天的午饭在家做,还是到饭店吃?”

  “在家吧,今天我下厨。”许校长兴奋地说。

  “现在你许伯做饭可不用压砖头、摞板凳了,顶个二流厨师用,今天就让他给你亮一手。”许校长的爱人说着,自己先笑了。

  许校长边干活边和韩振淇聊天,“你阿姨姓齐,其实姓爱新觉罗,在以前可是皇亲国戚,原来是画院的专业画家,咱校教学时也涉及到动植物绘画,就调过来了。你喜欢绘画的话,可以跟你齐阿姨学。”

  韩振淇点头笑了笑。

  许校长又问起“老拧劲”的近况,听了韩振淇的介绍后,长叹了一口气说:“我们也不该全把责任推到他身上,他也是时代的牺牲品。他尽管形式上加入了党组织,当上了干部,观念仍停留在封建意识上,把权力当成压迫别人的工具。经验、教训告诉我们,我们要立于民族不败之地,走在世界的最前列,从中央到地方必须要建立一支庞大的知识化、专业化的高素质干部队伍。”

  韩振淇等着许校长说下去,许校长却向他提出了问题:“看报纸上说,农村土地承包以后,河南现在是卖粮难,农民增产不增收?”

  “是。土地承包以后,农民种地的积极性上去了,产量上去了,现在确实是卖粮、卖棉难。粮管所没有仓库盛,粮食一时半会也运不出去。今年的小麦粮管所采用的办法是国家统一收购,谁家的粮食还放在谁家保存。堂屋里盛的全是小麦、玉米。我爹在家里还说,这也不是个办法呀!”

  “我现在牵头承担着国家一项研究课题——如何发展农村小康生活,你愿意不愿意参加?利用课余、假期到农村考察,调研,写出可行性报告,供党中央领导决策时参考。”

  韩振淇犹豫不决:“我担心自己的能力和知识水平难以胜任。”

  许校长站起来,拍了拍韩振淇的肩膀,信任地说:“你要相信自己,你的农村经历和你的兴趣是你参与这个课题最有利的条件,也是你最好的老师。”

  韩振淇说:“校长,能让我考虑考虑再答复好吗?”

  “你们爷而俩一会儿可成了忘年交了,燕窝发好了,该下厨亮你的厨艺了。”许含之的妈妈走进来说。

  许校长说:“好了,振淇,我对你提一点要求,不要死读书、读死书,要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,下个星期天,我带你到天坛祈年殿看看,立志搞农业、搞畜牧业的人我觉得都应该到那个地方看看。”

  

  三十八

  

  星期天到了,天刚刚时,许校长就带着女儿和韩振淇来到了天坛。

  许校长边走边对韩振淇说:“祈年殿也叫祈谷坛,年字的本义是五谷丰收的意思,祈年殿就是帝王祈祷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的地方。明清两朝的祈谷大典,均举行于农历正月十五日。在祭祀的前一天,皇帝要到皇乾殿上香行礼,将‘皇天上帝’和皇帝祖先的牌位恭请到祈年殿内,然后再到神厨、神库观察祭祀物品的准备情况,巡视完毕返回斋宫斋戒。”(3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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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“祭典当天,凌晨时分,斋宫鸣钟,皇帝出斋宫至丹陛桥具服台更换祭服。届时,大殿内外点燃坛灯、金灯、彩灯,鼎炉内焚檀香或松柏枝等,香烟缭绕,灯火通明,一派肃穆。

  “大典开始时,鼓瑟合奏、钟磬齐鸣。皇帝穿着祭袍,恭立于龙凤石南侧拜位。王公大臣的陪祭拜位设于大殿南门外,文武百官的拜位设于坛台之下的庭院中。皇帝在殿内向上天和列祖列宗牌位行三跪九拜大礼,百官随之叩拜。此时,献酒、读祝文,祈祷天帝保佑人间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、国泰民安。接着,皇帝向诸神牌位敬献玉帛、进俎。最后撤馔,将所有供品焚烧,送帝神,望燎,奏乐起舞,礼毕。皇帝回紫禁城,等待天帝的赐福。

  “天坛中曾出过许多特产,水就是其中的一项。过去北京城的老百姓大多挖井取水,城内苦水井居多,而天坛内神厨的井水却是甜的。道士们说,这口井上通天河,是神水,以此骗人钱财。这里的水我也尝过,觉得和你们家乡老槐树下的井水比起来还差着几分哩。”

  许校长说完这些,意味深长地说:“其实,祭天仪式从夏代就开始了,这一方面说明农业和农民在整个国家和当权者心中的地位,另一方面也说明祭天之后皇帝良好的愿望并没有化为现实,否则,祭天仪式怎么会年复一年地举行呢?到了今天,还靠祭天这类的把戏做做样子行吗?中国共产党靠制度、靠科学、靠人的因素解决了全国人民的温饱问题,但温饱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,之后的问题更是迫在眉睫,这需要我们勇于承担起责任来。”

  韩振淇停下脚步说:“校长,我理解您带我来此的良苦用心了。您上次让我参与课题的提议,我现在有了明确答案,我愿意积极参与。”

  许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:“说实话,我一直想报恩,在我心中,一直把淇河边的槐树庄当成我的第一故乡,把自己当成远离故土的一个游子。”许校长眼睛湿润了。

  天空中刚好有一群大雁飞过,韩振淇对许校长说:“说不定这群大雁就是从淇河岸边飞过来的。”

  一圈转了下来,韩振淇还在这里留影纪念,到在回音壁前,许含之要韩振淇配合她玩个游戏,两个人站在东、西配殿后,贴墙而立,许含之靠墙向北,无论说话声音有多小,站在一两百米外另一端的韩振淇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
  许含之在那边问:“振淇,北京美还是你的家乡美?”

  韩振淇这边应声:“北京的美属于全北京人、全中国人,家乡美属于我爹娘和父老乡亲……”许韩二人的声音经回音壁的传送显得格外悠长。

  “你这状元郎到了皇帝拜天的地方为什么不下跪?”

  “我这状元郎又不是皇帝封的,为什么要下跪呢?哈哈。”

  说完这些话,两人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,许校长和夫人在旁边也是开怀大笑:“两个长不大的孩子。”

  三十九

  

  秋去冬来,寒假即将到来,在中国畜牧大学校报的寒假特辑上,韩振淇写了一篇他早些时候游览天坛祈年殿的感受,被登在了头题,在校园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。

  寒假正式开始之后,许校长牵头组成的课题小组,分为几个社会调查小分队下到全国各地。韩振淇被分配到许校长领导的小分队里,还有任教授和一名姓肖的年轻女教师,一行四人来到中原省会郊区的一座养鸡场。大门敞开着,肖老师先走进去,向保卫科的一位四十多岁的保安出示学校开据的证明信。保安头发蓬乱着,披着件军绿大衣,抠着鼻子,不耐烦地说:“我不认字,有啥事直说吧。”

  肖老师说:“我们是北京一所大学来做调查的,想找一下你们场长。”

  “是不是又来叫进贡的?我明说吧,该给您的不用来要,在家等着就会给您送上门;享受不到,那是你的级别不够,来也没用,该去哪儿凉快去哪儿凉快。”

  任教授掏出香烟递上,保安噙上,噘着嘴去让任教授给他点烟。

  一辆上海牌的小轿车从里面开出来,大老远就摁喇叭。保安站在大门中间,叉开腿,伸开胳膊让停下。司机看门口站着几个气度不凡的人,把车停下,从车里出来说:“你们是哪儿来的客人吧?”

  肖老师把信递交给他,司机还没看完,一扭脸看到保安把后备箱打开,提着两只鸡笑着说:“见面分一半,我就提上两只吧。”

  “你提吧,这鸡是给李行长送的,场长还在李行长办公室坐着干等呢,你只要不怕场长熊你,我才不管。”听了司机的几句话,那保安又乖乖地把鸡塞到车厢里。司机把信还给任教授说,“你们辛苦了,我给场长汇报一下。”车开走了。

  不多时,来了一位年轻女人,见面先带笑,问:“你们是北京来的?场长让我过来招呼你们。”

  到了会客室,墙上挂满了奖状、锦旗。几个人先后坐下,肖老师把来的意图讲了一下,她笑容可掬地说:“我只管账目的事,别的事我啥也不知道。”

  肖老师问:“这家养殖场是市里办的,还是区里办的?”

  “市里办的,场里的人都是劳动局调过来的,就一名临时工,就是那位看大门的,是场长的内弟,说话没轻没重,你们别介意。”

  “场里养多少只鸡?”肖老师问。

  会计摇摇头,答不上来。

  “一只鸡喂多少天出栏?”肖老师又问。

  她仍然笑笑不回答。

  许校长说:“会计同志,我们到鸡棚里看看可以吗?”

  鸡棚里狼藉一片,地上到处是饲料、鸡蛋壳、鸡毛。笼子里有的鸡多,有的鸡少,还有的空着。

  许校长问:“这一棚鸡有几个饲养员?”

  她又笑笑,停了一会儿说:“多少不固定,今天是小王值班,他可能去买年货了。”

  许校长又问:“你们出棚的鸡是通过什么渠道销售?”

  “副食品公司,卖给其他地方,粮管所不给饲料粮。”

  “副食品公司跟你们是一次一结,还是年终结清?”

  “几年还不结一次呢。他欠俺,俺欠粮管所,来回欠着走吧。”

  “工人的工资能按时发吗?”

  “不能。这不,快过年了,场长去找银行贷款了,还不知道能贷下来不能。”

  从这家养鸡场出来,他们又去了一家个体养鸡场。到了门口,在门岗处打过电话不到三分钟,一个年轻小伙子就迎了出来,热情地把他们一行让到场外三百米外的平房里。

  肖老师让他看看学校的信件,他激动地说:“各位老师你们来得真及时,我正想去找你们呢!有些知识光靠看书还不行,问问畜牧站的兽医他们也说不清楚。比如,一只鸡在正常情况下,从孵化出来到出棚,喂的抗生素最大限度是多少?我们还想进一整套饲料颗粒机,是国产的好,还是国外的好,国外的哪国的质量信得过?价格便宜?”这位老板一口气提出几个问题。

  任教授、肖老师把年轻人问的问题都记在笔记本上。

  许校长说:“听到你的问题我很高兴,两位老师都记下了,在我们走之前,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。老板,咱现在能不能到你的鸡棚看看?”

  他的脸红了,连忙说:“别叫老板,我叫于全,各位老师叫我小于就行了。去可以,不过,我们内部定的纪律很严,人人都得遵守。”

  一行走进大门时,门口有一潭消毒水,过去后是紫外线消毒室。从消毒室出来就是饲养大院,两个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,一个在前边扫,一个在后面用水管冲刷。室内阳光明媚,设施井井有条。许校长问:“你养了多少只鸡?”

  “五万三千只。”

  “饲料来源呢?”

  “市场上买。现在老百姓手里有的是粮食,只要给现钱,到哪儿都受欢迎。”(3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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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“你们的鸡走啥销售渠道?”

  “我们的鸡全部走向市场,不跟副食品公司打交道,他看不起俺这个体户,我们也不去巴结他。”

  “结算方式呢?”

  “一单是一单,概不赊账。”

  “疾病预防这方面是咋安排的?”

  “兽医站,请一次付一次的钱。他们都是铁饭碗,架子大,给我们这些个体户服务怕犯错误,我们决定培养自己的技术人员,几位老师那儿收不收进修生?”

  许校长一行四人从这家饲养场出来,住在一家宾馆里,吃过晚饭坐在房间里讨论一天的调查感想,任教授先谈了,他说:“一把手的能力决定一个企业的兴旺发达。咱们先到的那家养殖场,场长的能力不行,那个会计不是说了吗,场长让他小舅子看大门,那保安跟个‘二百五’一样,这样的素质能看好大门?大门是一个企业的门面。咱在场时保安就从车上提了两只鸡,监守自盗。场里制度不严,不仅鸡被盗,饲料还被盗。归根结底,这是领导不力、制度不严带来的一系列问题。”任教授一篇长篇大论讲了40分钟。

  他说完了,肖老师看了看许校长的脸色说:“刚才任教授讲的我有同感,一个干部不能一心为公、以身作则,再好的企业也会被拖垮。那家养殖场肯定会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,你看那个会计光笑,问她啥都不说。”

  肖老师说完了,许校长喝了一口茶说:“说完了?振淇,这里你最小,你也谈一下吧。”

  韩振淇站起来就要开口,许校长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说,他的脸先红了,说:“各位老师,我就班门弄斧了。淇河流域土地肥沃,俗话说,‘淇河收,顾九州’。在生产队时,不要说打的粮食可以顾九州吃了,就连自己家也不够吃。生产队里为了鼓励大家种好地,多打粮食,年年评模范人物,年年抓反面典型促生产,年年是麦天打场,打到伏里天;秋季打场,打到上冻。全生产队几十户人家打的粮食,没有土地承包后一家打的粮食多。土地承包后,生产队上晌干活的钟,从来没有敲过,谁也不用村里干部监督,年年五谷丰登,人们伺候庄稼比伺候儿女还要精心,打的粮食才真正是顾九州。”

  “对!”许校长一拍沙发站起来说:“马克思说过,社会体制是决定一个社会发展或是衰落的根本因素,这两个养鸡场的根本区别是体制不一样。中国有句老话,富不过三代,现在的企业不要说三代了,撑三十年、五十年都困难。什么原因,一句话,体制问题。"

  夜已经深了,许校长与韩振淇还有说不完的话。肖老师登记房间时,把韩振淇安排在另一个房间里,结果,许校长非要韩振淇跟他一个房间。

  韩振淇刚才说的话让许校长很是兴奋,他说:“你知道要让每一位农民都觉醒起来是谁先提出来的吗?是‘五四新文化运动’的先驱郁达夫先生。他说,‘中国的革命,无论如何,非要使农民有了自觉,农民晓得自家起来……否则,决不会成功。’这句话一见报,在国内便引起强烈轰动,被史学家称为‘空谷足音’。日本军国的铁蹄践踏在东北三省,上海、南京相继沦陷的时候,希特勒密令德国驻华大使劝中国政府与日本讲和。蒋介石的‘智囊’张群向主子献策说,如果过早地投降日本,必将引起全国人民的反对,政府可能因此倒台,不如暂时‘抵抗’一下,打得河山破碎后再讲和,就可以取得人民的谅解而相安无事了。纵观中国历史,乃至世界发展史,凡是能成功的革命必定是充分调动广大人民积极性的革命……”

  一老一少迈过了代沟的隔阂,谈得很投机。

  玉不琢不成器,若把韩振淇比喻成一块璞玉,他现在面对的就是国家顶级的玉匠。一个视野开阔、阅历丰富的专家学者,用他的观念、思维方式来影响一个晚辈。韩振淇感觉自己就像家乡久旱逢甘露的禾苗,正吸足水分拼命向上长。

  

  四十

  

  春天到了,万物复苏。南风一场紧似一场,如兵临城下。春风吹醒了鹤壁城里的树木花草,农村土地承包的实施、南方沿海开放城市的改革试点成功,也冲击着山城鹤壁。

  山雨欲来风满楼,企业改革如疾风暴雨,倾城而来,宾馆也在改革范畴之内。陈保省扳着指头算了算日期,田大师补过气也有一段时间了,咋还不见任何动静?是钱没给够,招待不周,还是引狼入室,招来个大骗子?

  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陈保省天天夜里做的梦不是翻车,就是掉进万丈深渊。有一次,国务院办公厅来人把自己接走了,小车上了107国道,车越开越快,也没见到天安门,也没进国务院,糊里糊涂就完了。

  晚上睡不好,白天无精打采,陈保省去看医生,开了几服中药,司机把他送到了办公室。消息灵通的兆主任知道了,心想,不用去安慰,解铃还须系铃人,要想治好陈总的病,还得等田大师来。田大师是只没尾巴鹰,浪游天下,去哪儿找他?他眼珠子一转,办法来了,满面春风进了陈总的办公室。

  陈保省不冷不热地指了指沙发,示意他坐下,漫不经心地说:“哎,日子过得真快呀!我去医院看病,一看柳絮都出来了。回去我跟你婶说,咱回去种那几亩地吧,别看我多年不下地,锄地耙地我还不服输。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知道耙地时耙脚该从哪个地边下?”

  兆主任听出来陈总的意思,他压低声音说:“昨天晚上九点多,田大师打了个电话,他让我转告您,上面已经开始调人了,得把位置腾出来后,才能说进人的事。让您不要慌,他盯着这件事呢。”

  “这个我懂,上面只要退一位师级干部,下面能从旅级一直动到排级。不慌,不慌,也不是慌的事,磨轴不动,累死推磨的,这事我懂。”云消雾散,陈保省脸上有了笑容。

  “田大师昨晚又说,让您该活动活动,该做工作的提前做一做。别到时候学市里马局长,这边来考察了,那边有人去告他的状,等再赶过去做工作,黄花菜都凉了。人没走成不说,还丢人败兴。田大师说我,陈总不好出面,你干啥呢?办公室主任不就是要办这些事的吗?”

  陈保省说:“还是人家大师经过的事多,你知道我从测绘队回来,情况也不熟悉,以后这事你看着办,谁要是说啥我也好有退路。”

  城里满街絮花飘的时候,正是农村小麦追肥、浇水的时节。韩世诚用架子车拉着两袋化肥刚出村头,觉得后边有人帮着推车,扭头一看是银贵的儿子顺利,就问他到哪儿去。

  “小英让我去看看俺的地能浇不?俺爸也不往家丢一分钱,光浇不上化肥,也是白忙。”顺利说。

  “季节不等人,别光等你爸,该浇浇。没有钱,到家给你大娘说一句,先拿点钱往前走一步。你去吧,你大娘在家。对了,小儿哎,你跟小英的结婚手续到民政办一下,名正言顺以后就没人说闲话了。”

  顺利松开了手,高兴地应了一声:“中,村里给开信吧,浇罢地我就去。我去拿二百吧?卖了麦就还您。”

  小英是顺利姨家的表妹,比他小6个月。他姨家只有两家亲戚:一个是他姥娘家,一个是他家。顺利他妈上山,小英她妈也跟着一路去、一路回。小英成了家中的留守者,孤单、寂寞一阵阵袭来,她去找同病相怜的表哥诉说委屈。顺利没有银贵心里的压力,没有尝到爹娘上山烧香的益处,对父母这种行为极为反感。夏天,两人坐在院中,你一句,我一句,只恨夜短。冬天,两人肩并肩坐在床上,被子一围,有谈不完的“宏伟规划”。谈累了,就跟树上的茧蛾一样,身子一缩,钻被窝里了。就像《西厢记》里红娘唱的一样,俩人“一个是青春,一个是少年”,偷吃了禁果,一觉睡到太阳偏西。

  银贵两口子从山上回来,推开门,俩人还同床共枕,美梦不醒。老姊妹俩一商量,既然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,哪管近亲能不能结婚,就让他俩过吧,却一没登记,二没举行典礼仪式,一直不明不白的。别人看不过去,银贵还说,“姨表亲,辈辈亲,打断骨头连着筋,不分彼此一家人”,说得旁边的人捂着嘴直笑。(3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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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顺利借到200元钱,骑着小昌的摩托车,油门一拧往附近的鹤壁车站骑去。不知是他骑摩托不老练,还是精神恍惚,摩托车一下撞在大转盘上,他的脑浆洒了一地,人自然是活不成了。

  韩家的人知道后,都跑去看,又把银贵找来了,看到儿子,银贵一声都没哭出来,就晕了过去。大家又忙起来,不顾死的,先抢救活的,一阵惊天动地的抢救,银贵醒过来了,两手捧着头,长一声,短一句:“我的儿啊!”

  大家问他手里有多少钱,要给他儿子买棺材、衣服,他一分钱也拿不出来。孬牛指着他说:“人家烧香都求好呢,把香烧在香炉里,你东一趟,西一趟,把香都烧到驴屁股眼儿里了?甭说保佑全家升官发财了,连孩儿的命都保不住,你还不如在家歇歇呢!要是你去买化肥,咋会要了孩儿的命!平时你的香友,一群群一串串,现在人死了,有啥困难比这还大,你的香友都到哪儿去了?都钻老鼠洞里了?”孬牛说得恁狠,银贵一声都没反驳,仍然一声声:“我的儿啊!”孬牛从身上掏出100块钱说:“我捐100块。”那人说:“我给100块。”一会儿大家就凑了几千块钱。

  大家怕顺利他娘和小英知道了精神受不了,但她俩还是知道了。顺利妈扑到儿子身上哭得死去活来:“天塌了!天塌了……”

  入殓时,小英搂着顺利死活是不丢,一声声:“我的好哥哥!我的好丈夫!昨天你从山东看人家种大棚蔬菜回来还说,咱今年种一亩,明年种五亩,三年当个万元户,昨天深夜回来,今天连一口水都没喝,就丢下我不管,走了!老天爷呀,我咋是这种命呀!”看的人也都陪着流泪。

  淇河岸上,一座新坟落成了,坟上那招魂幡在微风中摆动着,仿佛在向世人诉说!

  白发人送走黑发人,伤心莫过于伤子。顺利妈觉得天塌了一般,不吃不喝,一连几天几夜合不住眼,泪水流干了,喉咙哭不出声了。

  媳妇站在她面前,一口一声妈:“他走了,咱都不过了?”声声带泪,句句带血。

  “早年丧父,中年丧夫,晚年丧子”,不幸的娘俩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该咋过。顺利妈没有心思考虑明天的一切了。不要说吃饭了,喝口水都难咽下,请来医生一诊断:食道癌。这种病好几天,歹几天,紧七月,慢八月;吃麦不吃秋,吃秋不吃麦。

  淇河岸上,一位未进天年的母亲离开了人间!

  淇河岸上又添了一座新坟,坟头上那随风摆动的招魂幡,又在向世人诉说!

  生为淇河人,死为淇河魂。槐树庄活着的人一次次往淇河岸边送走往者,走了的人再也回不来了。顺利母子相伴撒手人寰,他们娘俩不孤独了,却把孤独、痛苦和悲愤留给了坟头之外的人。一个男人用血、泪为代价,以生命为赌注,读懂了招魂幡诉说的话语。他像一头暴怒的雄狮,砸碎家中的香炉,跺碎了家中所有的香箔供品。掂着当会计时留下的墨水,在院墙上写下 “谁迷信谁死”五个大字。写完后,又端着墨碗出去了,见到白墙就写。槐树庄到处都是他留下的“墨宝”。

  ——他叫韩银贵。

  

  四十一

  

  全国改革开放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,鹤壁市人民政府为迎接大潮的到来,工作重心有的放矢,对部分企业进行审计,宾馆也在审计之内。不看不知道,一看吓一跳,陈保省到宾馆三年多来,宾馆累计亏损达200多万元。光经兆扬打的业务费、陈保省签字的白条票据就有几十万元。白条支出超过一定数额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,陈保省能不发毛吗?他请来了主管领导,设上小宴,请给指点出路。他们一直谈到深夜,这位领导也喝得高了,拍着桌子大发雷霆:“老陈,我问问你,宾馆是你家的吗?你还没离屁股,下一任总经理你就安排好了?拿着国家的钱以他个人的名义到处行贿,你让他接你的班呢?岂有此理!”

  一语惊醒梦中人。

  第二天一上班,陈保省把兆主任叫到他总经理室,老板桌拍得震天响,声嘶力竭地说:“限你三天叫来田大师!一星期之内写出书面检查,检查啥,你清楚!”

  三天之内,田大师真的来了,他先推开兆主任的门,一看,兆主任往年的风光不见了,跟霜打的瓜秧一样,头都抬不起来,看了他一眼说:“日他姐,跟你打交道算是倒霉了!见你一面,比求爷爷告奶奶还难!姓陈的找你几个月了,你赶紧去他那儿吧。问你啥,你就说你让我都给他说了。”

  田大师又敲开了陈总的门,一脸乌云的总经理没有向这位贵客让座,也没有让“熊猫”烟,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说:“来了。”

  “陈总,我来之前都让兆主任给你说了。”会察言观色的田大师也乱了方寸,只好按兆主任的话说。

  “你问问他,都给我说啥了再过来,我有话要给你说。”

  陈保省的话语使田大师陡然打个冷战,鼻子出了冷汗。他像夹尾巴狗一样走了出来,没有去兆扬的办公室,看了看四周没有人盯着,他轻手轻脚,径直走出了宾馆。到了大街才喘了一口气,掏出烟盒,只剩一支烟了,他噙在嘴里,把空烟盒使劲扔出很远,好像都是烟盒惹的祸。他皱起眉头,自言自语地说:“这往哪儿走?唉,此地不养爷,定有养爷处。还是孙子做好饭,端到爷面前。哼,走!又一想,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。”他一边走,一边寻找合适的场地。到了丁字路口,他蹲了下来,从包里掏出一块方布,布上画着大头人像。人像的左边写着“能测鸿运祸福”,右边是“能断三世阴阳宅”,又从包里掏出个竹筒,把竹签放在里面,拾了个砖头垫在屁股底下。

  从路那边来了一个骑车的,长得膀宽脖粗、虎眉大眼,朝这边走来,一脸的乌云。相书上有“乌云上印堂,百日之内死爹娘,不死爹娘死兄长”,他暗暗高兴。等到骑车人到了跟前,他连摆了三下手,提高嗓音:“喂,喂,这儿有你一卦,这儿有你一卦。”

  来人是宾馆的陈大厨,他拉肚子,刚从医院打针回来,大老远就看见是陈总说得跟神仙一样的田大师,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恁大名气的高手,咋会蹲在街头算卦?到了跟前听他一喊,不由得刹住了车。下了车,他感到很荣幸,又装着不认识蹲下来,也没有问价,连抽三签。

  田大师等对方抽完签后,放下竹筒说:“先给我第一次抽的签。”接住签后,他倒抽了一口凉气,接到第二根签,又倒抽了一口凉气,等到接住第三根签时,“呀”了一声说:“先生,你连抽三根下下签,大难临头!百日之内,必克爹娘!”

  陈大厨一听,火冒三丈,出手夺回三根竹签,啪啪折成粉碎,腾地站起来就去脱鞋。

  田大师一看不好,本能地包起方布就跑。陈大厨气愤地说:“你个冷血动物,我生食做成熟食伺候你,喂鳖还要扎个鳖血!你个没良心的东西!”他穿上鞋跺着脚吓唬说,“看你能跑多快,撵鳖窝里也得抓住你!”

  田大师顾不得回头看,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只听到屁股后不停地响喇叭声,更紧张了。一辆长途汽车从身边经过,司机从倒车镜里看见他摆手,便靠边停下。他也不问是到哪儿的车,扒住车门就上车,售票员问他到哪儿,他喘着粗气说:“前边,前边拐弯处。”

  车到了槐树庄街头,再往前就该拐弯了,田大师从车上走下来,一场虚惊,口干舌燥,一扭头看到村中老槐树下有个妇女正在绞着辘轳打水,他紧走几步走到井台边,打招呼说:“大嫂,让我喝口水吧。”

  正在打水的小英低着头绞着辘轳应了一声。轻闲出红颜,磨难催人老,小英心情郁闷,愁纹早早爬满了额头。

  田大师把头扎进水桶里咕咕喝了个够,抹抹嘴巴,端详了小英几眼,三句话不离本行,说:“这位大嫂可是好命啊,我是相面先生,有你一卦,送你三句不要钱,看得准,你再算。”(3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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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整天六神无主的年轻寡妇日子要多不好过有多不好过,一听说她命好,高兴地说:“中,算得准,给你做鸡蛋捞面条。”

  一听说相面的来了,树下闲坐的老婆儿、小孩都围了过来。一个老太太说:“相吧,相得透,我也相一面。”说着把凳子递给田大师。

  田大师看了几眼小英慢条斯理地说:“人中长,儿满堂。大嫂可是好命啊!多大了?”

  小英的脸红了,她没有说下去。

  田大师又接着说:“大嫂年方二十八,两个儿子一枝花。一担清水挑到家,夫叫老婆孩儿叫妈……”

  小英“哇”一声哭了,举起扁担就照田大师的身上砸去。

  这才是祸从天降,田大师腾地跳起来,躲闪不及,又一扁担砸过来。

  “材料——”一声喝斥。小英看是三爷,便停止了扁担的飞舞,担着水桶仰着脸痛哭着,水桶在她肩上一晃多远,地上留下两道时轻时重的洒水印。

  田大师成了众矢之的,都在责怪他:“你喝你的水吧,你诳那嘴干啥?她家男人刚死,你挨打亏不亏?”

  “打死你是你自找的,没那个本事逞那能。这才是没事找事,要不是三爷,你今天别想好受!”

  田大师赶紧双手抱拳,给三爷施礼说:“谢谢您了大爷,鄙人不才,请问大爷贵姓,来日定重谢!”

  三爷咂了咂嘴说:“相面人得会说混合语,你连这个看家的本领都没有,还能出门闯江湖?”

  “大爷说得对,说得对。今天点儿太背,在鹤壁算一卦,叫人家把签掰折了。签不全了,心说相一面挣个车票钱回去,谁知道又……大爷,这个村姓啥的多?”田大师想在三爷面前套个近乎。

  “除了一家姓陈,在宾馆当大经理,其余的都姓韩。”

  田大师差一点儿倒出气,汗从额头上渗出来。往日点石成金的田大师,今天屡屡败北,是他真没本事?还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,乱了阵脚?不要说别人,他自己也难说出个子丑寅卯来。

  田大师一脸的扫兴,风尘仆仆回到家,一碗开水没喝完,隔壁屋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声,使他毛骨悚然,腾地站起来:“谁?跟鬼叫一样!”

  他妻子说:“还能是谁?你姐。她等你几天了,听见你进门了,叫你听呢。”

  “咋了?咋了?”他迫不及待地问。

  “她男人外边有人了,进门看这儿不顺眼,看那儿也不顺眼,把你姐打得浑身没个好地方,你姐等你去给她出气呢。”

  田大师一拍桌子站起来:“他个狗日的,不打断他的狗腿,我都不是俺娘生的!你去叫来马三、小五,叫他们多叫几个人,开面包车去,我加油,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他了!”

  他妻子出去了,不多时门外响起了喇叭声,田大师走出屋门,对着正在揉眼的姐姐说:“哭啥呢!天下的男人多着呢,就他的被窝好暖?”说着走出了街门。

  田大师坐在车上,只恨路远、车速慢,从村子过时也不让减速。一条狗卧在路边,不知道是马三故意的,还是狗挡住了路,只听狗惨叫了几声,车轮掉进路边的水沟里。一个男人掂了把铁锨站在车前面瞪大了眼说:“您是去报丧呢,还是家里娘们儿难产?进村还跑恁快。”

  田大师好说歹说,给了100块钱,那人才放行。不用说,见到他姐夫,气不打一处来,田大师一马当先,照他姐夫一脚踢去。他姐夫眼疾手快,双手拽住他的脚,死活就是不丢,俩人在院中转开圈。田大师喊着:“马三、小五都上!往死里打!”

  寡不敌众,他姐夫俩手拽住小舅子的脚,使出全身力气往后猛一推,夺门而出,跑了。院内,田大师躺在地上,顿时痛如刀绞,面色腊黄。几个人咋搀他也站不起来,拉到医院一检查,粉碎性骨折。

  

  四十二

  

  陈晶大学快毕业了。这天是星期六的下午,同室的同学都早早回去找接收单位了。到哪儿去,她想写信征求韩振淇的意见,信纸摆好后,刚写上“石头哥”三个字,刘怀进来了,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。

  刘怀看了一眼信纸上的名字,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,在室内踱了几圈,点起香烟吸了几口,话到嘴边又紧张起来,说:“陈晶,我想跟你谈谈,有时间吗?”

  “刘老师,坐吧,说吧。”陈晶说着要去给他倒水。

  “你是给我倒的吗?我还有急事,晚上吧。晚上到学校后面的湖边吧,不见不散。”刘怀担心陈晶拒绝他,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陈晶的脸。

  陈晶点了点头。她感到刘老师有难言之隐,心中也有些茫然,这团迷雾只好到晚上揭开。

  夜里,华灯初上,陈晶来到湖边,湖岸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,向湖中望去,群星争辉,一轮明月沉落于湖水之中,树上传来小鸟的啼叫声,使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,心里暗暗说:“怎么刘老师还没来?”

  其实刘怀早已来到。他藏在大树的后面,多了个心眼,万一郑向阳发现他的蛛丝马迹追来,偷鸡不成蚀把米。为防备郑向阳身后跟踪,他大大方方走出校门,又蹑手蹑脚按原路走回去,看到住室的灯还亮着,听到收音机还响着,确保万无一失才来的,但仍心有余悸。

  他从树后走来,两人顺着湖边转了一圈又一圈,一只青蛙从水里出来觅食,被他俩吓得“扑通”又蹦到湖里。陈晶叫了一声,后退一步。刘怀伸手抱住她说:“不怕,不怕,有我在!咱到那边的石头上坐吧。”

  他们一前一后坐在石头上,陈晶说:“刘老师我害怕,有话明天再说吧。”

  “既然来了,我给你提个问题,你能答出来,我放你走。你看,你知道天河边上牛郎的心情吗?你能说出牛郎要对织女说啥吗?”

  “刘老师,你不要难为我了。你知道我不是学天文和古汉语的,我怎能回答出你提的问题?三年来,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帮助。我不傻,我们都要为自己、为家庭、为朋友负责任。你俩感情很好,我祝福你们白头到老。我以前跟你说过,我有男朋友,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。他被国家名牌大学录取,叫韩振淇。他稳重、大方、对事业很执著,他昨天给我来信还说他到了学术界的大院里才体会到泰斗的含意,觉得我国的农业、养殖业还处于一张白纸阶段。他劝我眼光要看得远一些,胸怀大一些……我们商定毕业后共同搞一番事业。看过他来的信以后,我仿佛加入他的登山队一样,前面打旗的人就是他。”陈晶说着自豪地笑了。

  “你们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?”刘怀很不自然地问。

  “我们呀,他是我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我们生长在传统的家庭里,把爱埋在心灵的深处,不像有些人拥抱、接吻、同居。不不,我不是指责你们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人准则,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。小时候,俺俩一块儿去给生产队割草喂牛,他割得快,我割得慢,他说我:‘你不会这样扑拉着割?你看我。’他弓着腰,用镰刀一割就是一大把。回家路过老槐树下时,大人都夸奖他。下午,他不让我跟他去了,我哭了,俺娘吵他,你猜他说啥?让我跟去,怕人家说闲话。”陈晶说着情不自禁地笑了。

  刘怀更窘迫了,感到自己变成了寓言当中看葡萄的狐狸,明知道够不到,又不甘心,总是天天鬼使神差来看看,不过嘴瘾,总要过过眼瘾。

  月亮无声无息地移到了西南方。

  两个公安人员突然出现在他俩面前,打破了俩人的谈话情趣,并要他俩到派出所说明关系。(39)

 





 

 
     
(长篇连载)淇水滺滺(35—3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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