瞻婓诗话（31

第三十一回 淇河岸幻梦灵河岸离恨魂哀伤奈何桥

2011-11-25 22:37

　　电话响了，常云梦一看是赵燕淇打过来的，他拿起电话，听电话里赵燕淇说：“常云梦你好！太奇怪了，那个欲投淇河自尽的女子夜里做了一梦，等天亮时梦中之事却成了真实的情况。她那个缺德花心男人的相好死了，男人也死了。你说奇怪不奇怪。”

　　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？又是死又是梦，真的假的？”常云梦一时没听明白。

　　“被临时安排在我单位的那位女子，名字叫贾青玉，她的那个臭男人叫任新华，因手里挣了几个臭钱，开始喜新厌旧，爱上了一个如花似玉但却不自重的女士。贾青玉刚给我说了她奇怪的梦，就有人找了来，说是与她离婚的那个男人死了。”赵燕淇电话里说。

　　“你说的是《诗经·国风·卫风·氓》中的故事吧？是不是上班迟到了，睡糊涂了？”常云梦笑着说。

　　“千真万确的事情，我给你说了，你可不能告诉秋雨，别让他写进他的淇奥梦里，被人对号入座，如果有人找事，与我可没关系。”赵燕淇说。

　　“再也不会对他说了，他不分轻重，不计后果，像个傻子，啥都敢写，有他吃不了兜着的时候！你快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儿。”常云梦说。

　　“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，我给你发电子邮件，你一看就明白了。”赵燕淇说。常云梦看了赵燕淇的电子邮件，才知道了贾青玉梦中情景：

　　突然一个黑衣人站到梦中的贾青玉面前，手中拿着锁链，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，对贾青玉说：“我是阴间的勾魂使者，就是专门接引你们的鬼使。”

　　贾青玉已经在淇河岸边死过一回，哪会害怕这些！贾青玉不解地问：“原来不是黑白无常吗？怎么……”

　　“阳界进行改革，阴界也正在进行除弊，黑白二人枉法受贿，已做霜鬼。你难道不知道吗？”鬼使解释。

　　“黑白无常枉法受贿，已做霜鬼，霜鬼是什么意思呀?”贾青玉又问。

　　“似乎类似与你们阳间的双规，反正目前正在审查他们，听说问题十分严重。不说这些了，有没有胆量随我去观览一下忘川河边?让你开开眼界。”鬼使发出邀请。

　　“去就去，有什么好怕的！”贾青玉坚定地说。

　　贾青玉与鬼使出发了，步履轻盈，行走迅速，抬头望去，人们常说的丰都城就在眼前。丰都城外的黄泉路上，横亘着一条忘川河，河岸边有一块三生石，石上有“早登彼岸”四个大字，鲜红的三生石记载着每一个尘世的今生。河面上有一座奈何桥，每一个生死轮回的过客都要走一遭这奈何桥。桥上住着一位孟婆，她为过往的过客提供解渴的孟婆汤。原来阴间也有人喜欢吟诗，听一人吟诵：

　　池侧鸳鸯春日莺，绿珠绛树相逢迎。谁家佳丽过淇上，翠钗绮袖波中漾。雕轩绣户花恒发，珠帘玉砌移明月。年时二七犹未笄，转顾流盻鬟鬓低。风飞蕊落将何故，可惜可怜空掷度。

　　“这是南朝陈后主的《东飞伯劳歌》。伯劳是一种鸟的名子，亦叫虎不拉，品种很多。《玉台新咏》中有‘东飞伯劳西飞燕’句，后称朋友分别为劳燕分飞，劳即伯劳。此诗以鸳鸯、春莺、绿珠、绛树起兴，烘托青春少女的秀丽宛如过往淇上之美女，描述美丽少女的好日子非常短暂，转瞬间年老珠黄，惋惜旧时女子的一生，往往时光空度，红颜命薄。”另一人解释说。

　　黄泉路上，小鬼锁着位满身淌血之人，正要走向奈何桥。只听小鬼喊道：“快走！象你这样的，似乎怨气都那么大，每次接引你们，都要费我们很大功夫。你抛弃你的爱妻，非要同你的相好结为夫妻，结果你的的相好悬梁身亡，你抛弃了老婆，又弄丢了相好。凭你的缺德花心，再找一个不就是了，非要与你的相好同死同投生，追到阴间找寻你的相好，以求来生能成为夫妻，一个花心男人难道会有那么深的情义？真是不可理解！”满身淌血花心的男人也会回话，只管自己含混不清的小声说：

　　愍衰草。衰草无容色。憔悴荒径中。寒荄不可识。昔时兮春日。昔日兮春风。含华兮佩实。垂绿兮散红。氛氲鳷鹊右。照耀望仙东。送归顾慕泣淇水。嘉客淹留怀上宫。岩陬兮海岸。冰多兮霰积。烂熳兮客根。攒幽兮寓隙。布绵密于寒皋。吐纤疏于危石。既惆怅于君子。倍伤心于行役。露缟枝于初旦。霜红天于始夕。雕芳卉之九衢。霣灵茅之三脊。风急崤道难。秋至客衣单。既伤檐下菊。复悲池上兰。飘落逐风尽。方知岁早寒。流萤暗明烛。雁声断才续。萎绝长信宫。芜秽丹墀曲。霜夺茎上紫。风销叶中绿。山变兮青薇。水折兮黄苇。秋鸿兮疏引。寒鸟兮聚飞。径荒寒草合。桐长旧岩围。园庭渐芜没。霜露日沾衣。愿逐晨征鸟。薄暮共西归。

　　“自个儿嘟嘟囔囔，都已是死过的人了，似乎还在背诵阳间的诗文。”小鬼轻蔑地说。

　　“你个没有文化的丑鬼，哪里会听懂我吟诵的诗句！我来背诵的是南朝沈约的《八咏诗之岁暮愍衰草》。你们知道沈约是谁吗？”血人像是很看不起小鬼。

　　“生死薄上有记载，沈约生活于公元441—513年，字休文，吴兴武康人，也就是浙江德清武康镇，南朝文学家。他自幼家境贫寒，学习刻苦、博览广泛，识见卓群。历仕宋、齐、梁三朝，官至尚书令，谥号隐。他与谢朓等人开创了永明体，著有《宋书》、《四声谱》等。”小鬼回答。

　　“我背诵的就是他的八咏诗。沈约守东阳时，建元畅楼，并作《登台望秋月》《会圃临东风》《岁暮愍衰草》《霜来悲落桐》《夕行闻夜鹤》《晨征听晓鸿》《解佩去朝市》《被褐守山东》等诗八首，称八咏诗，简称八咏。愍就是哀怜，怜悯。鳷鹊说的是一种鸟名，这里指鳷鹊楼，汉甘泉宫有鳷鹊楼，汉武帝时所建，在陕西淳化县西北甘泉山上。望仙说的是古楼阁名。‘送归顾慕泣淇水。嘉客淹留怀上宫’的意思是，送归时眷念思慕曾泣别于淇水，佳宾长期逗留怀念幽会时的上宫。这首诗格调苍凉，写对年老色衰女子的哀怜，年轻女子无限眷恋过去曾经春风得意，花枝招展，与达官贵人来往于鳷鹊、望仙楼寻欢作乐的时日，更眷恋那犹如《诗经》中所写的‘期我乎桑中，要我乎上宫，送我乎淇之上矣’的往事。”血人解释说。

　　他们站在奈何桥头说话，奈何桥上孟婆正在熬汤，无数的过客驻足喝汤，有的高高兴兴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，据说是终于可以解脱苦海，重新做鬼投胎；更多的却是被小鬼押着，他们还在哭着喊着，说是来世还要和谁谁在一起。其中一位女士喝了孟婆汤后吟诵了一首诗：

　　桑中始奕奕，淇上未汤汤。美人要杂佩，上客诱明珰。日暗人声静，微步出兰房。露葵不待劝，鸣琴无暇张。翠钗挂已落，罗衣拂更香。如何嫁荡子，春夜守空床。不见青丝骑，徒劳红粉妆。

　　“这是一首南朝刘孝绰的《淇上人戏荡子妇示行事诗》。刘孝绰生活于公元481—539年，原名冉，小字阿士，彭城人，也就是江苏徐州，南朝梁文学家。曾任秘丞等职。早年因能诗善文而颇受任昉等人赏识，后为昭明太子萧统所重用，曾为《昭明太子集》作序。此诗以桑林、淇水起兴，写丈夫远行在外，寂寞的妻子独自一人在家的行态和心理。前四句戏说荡子妇与男子幽会，后三句写思夫、怨夫。全诗对在家的主妇有一定的同情与怜悯。”血人对小鬼解释。

　　一位女子喝下了孟婆汤，回头向桥头张望，然后吟诵：

　　妾本丛台右，君在雁门陲。悠悠淇水曲，彩燕入桑枝。不因媒结好，本以容相知。容谢君应去，情移会有离。还君结缕带，归妾织成诗。此物虽轻贱，不用使人嗤。

　　“这是一首唐代乔知之的《弃妾篇》。乔知之哪一年出生的不知道，卒于公元697年，同州冯翊人，也就是渭南，与弟侃、备并以文词知名，所作诗歌，时人多吟咏。武则天执政时，累除右补阙，迁左司郎中。乔知之有一婢女，名叫窈娘，美丽善歌舞，被武承嗣夺爱。乔知之因作绿珠篇以寄情，密送给窈娘。窈娘读后感愤，投井自杀。武承嗣从窈娘衣带中见到其诗，于是罗织罪名诛死了乔知之。”血人解释，小鬼只管点头。

　　“《弃妾篇》很像《诗经·氓》，这一女子是邯郸丛台人，她的丈夫却在山西雁门边塞。淇水千古悠悠，《箕子操》琴曲弹奏，紫燕在淇奥桑间穿梭飞行，本该牵子之手与子偕老，谁知婚姻起了变故。随着女子青春容颜的凋谢衰老，她的丈夫竟然移情别恋，把她给抛弃了。女子原本想给她的丈夫编织一条表示二人情感的缕带，如今用不着了，就让女子用那些线织成相思的诗句吧！虽然那条缕带礼轻不值几个钱，但却是女子的一片深情，女子不再编织了，用不着过后被人耻笑。”血人在继续解释。

　　女子扭过头来，只见那女子模样极为标致，言谈爽利，落落大方，竟是万不及一的标致。她的打扮与众不同，两弯柳叶吊梢眉，身量苗条，体格风骚，粉面含春威不露，丹唇未起笑先闻。怪不得血人寻死追随，太标致了！血人看到那位女子为何那么激动？女子刚喝下孟婆汤，象是汤效还未起作用，她也看到了血人。女子哭喊着扑了过来：“我亲爱的任新华，你怎么全身是血？你怎么也来了这里？你……”

　　“心肝呀！今生只说再也难见，不想我们夫妻不成，却逼你走上绝路，竟然相会此地。”任新华泪流满面，抱住了相好。

　　痛哭过后，血人诉说了别后之事，二人紧紧拥抱，任新华誓言来生一定要做夫妻，不离不弃！没多久，女子喝的孟婆汤发作了，女子恢复了平静。女子问：“血人儿？你是谁？”

　　“怎么转身不记得我了？我就是你的任新华呀！”任新华要拉女子的手，女子躲了好远。任新华无可奈何，于是吟诵：

　　朝日斜来照户，春乌争飞出林。片光片影皆丽，一声一啭煎心。上林纷纷花落，淇水漠漠苔浮。年驰节流易尽，何为忍忆含羞。

　　“这是南朝萧纲的《倡楼怨节》。萧纲生活于公元503－551年，即梁简文帝，武帝第三子，字世缵，南兰陵人，就是江苏常州，梁代文学家。由于长兄萧统早死，他在中大通三年被立为太子。太清三年，侯景之乱，梁武帝被囚饿死，萧纲即位。在位二年，大宝二年被叛将侯景所杀，时年四十九岁，追谥简文皇帝。萧纲为太子时，常与文士徐摛、庾肩吾等过从，以轻靡绮艳文辞，描写贵族荒淫生活，时称宫体诗。他开创了唐人边塞诗的先河。”一小鬼对另一小鬼说。

　　“倡楼在这里是指表演歌舞的艺人，古代的戏台子。上林这里指的应是淇园。这首诗是在写歌舞艺人的心声，诗中多少显露出作者的同情之心。封建时代把人们所从事的职业分成了上九流、中九流和下九流。上九流：佛祖、仙、皇帝、官、烧锅，也就是酒厂、当铺、商贾、客，也就是庄园主、庄田，也就是农夫；中九流：举子，也就是举人、医、风水先生、批，也就是算命先生、丹青书画、相士、僧、道、琴棋；下九流：巫、娼、跳大神、梆，也就是更夫、剃头、吹鼓手、戏子、叫街，也就是乞丐、吹糖人。戏子就是下九流，被人歧视，他们虽为社会奉献了青春，但却不被人理解。”另一小鬼解释说。

　　“我不认识你，我要走了。”女子再也没回头，走过了奈何桥，消失在过往的行人中。任新华呆了，心碎了，他无目的地走上奈何桥吟诵：

　　隔河见桑柘，蔼蔼黎阳川。望望行渐远，孤峰没云烟。故人不可见，河水复悠然。赖有政声远，时闻行路传。

　　“这是唐代王维的《至滑州隔河望黎阳忆丁三寓》。王维被迫任了安禄山的伪职，至德二年唐军收复两京，王维被从轻处分，削官为民。次年春复官，最后升任尚书右丞。但他看到朝中弄权、专政，朝廷毫无振作，于是思想更为消沉。上元二年七月，这位天才的诗人离开了人间。王维写过一首《相思》：红豆生南国，春来发几枝。愿君多采撷，此物最相思。”一小鬼说。

　　“唐开元十四年夏，王维别离济州前往长安，途经黎阳，在黎阳游侠一样转了几天，最后选定淇水之滨定居，开始了悠闲、舒心、自然的田园生活。王维得以从官场脱身，投入大自然的怀抱，从而获得了一种平和宁静的心境。”另一小鬼说。

　　“喝了它吧，喝完了它，你便能有新的开始。来生无论与谁结婚，可不要太无情，可不要花心缺德。”孟婆对任新华说。任新华喝了孟婆汤，哀怨消失了，一切都归于平静。

　　“你个没良心的任新华，你快给我回来！”贾青玉梦中高喊。

　　“你是谁呀？管你什么屁事！”任新华回头对贾青玉说。任新华随小鬼离开了，不挣也不抗。贾青玉从梦中哭醒。

　　“那个男人真的死了吗？”常云梦打电话问赵燕淇。

　　“我还能骗你。那个女的听说任新华离了婚，决意要同任新华断绝来往，任新华见人就说他们已经是事实上的夫妻，女的没脸活在世上。后来任新华又到处说相好如何风骚，最终将相好逼上了绝路悬梁自尽。人们开始当面谴责，要任新华偿命，任新华畏罪自己用刀抹了脖子。”赵燕淇介绍。

　　“这是咎由自取，可惜苦了贾青玉。”常云梦说。

　　“周末你来吧，处理完贾青玉的事情，周末要讨论淇奥哀伤诗文化，不多说了。”赵燕淇回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