淇河文化研究10

淇河文化研究  第十卷 2015年
     

 

文史资料 - 日军浚县屠城亲历记

日军浚县屠城亲历记
 


作者:马金章  加入时间:2015-3-15 11:46:59

2015-03-15 11:12:08

   《浚县文史资料》第11辑刊登的《日军浚县屠城亲历记》,作者是老八路孙自省,曾在国家外交部任职,现已90多岁。

孙自省回忆   刘会喜整理

    1938年农历228,日军攻陷浚县县城后,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,不分男女老少,不分贫富贵贱,挨个屠杀,杀害浚县同胞3000多人,伤数百人,烧毁房屋数百间。我于农历230日进入县城,见到的是尸体遍地,哭声震天。日军以残暴手段欠下的这次血债刻骨铭心,令人发指。

    一、整师的中央军却不敢解救浚县城

    农历226早饭后,我送我桂兰姐回城北方庄婆家。方庄离县城三里路,途中我帮她抱着刚出生一百天的头生女儿。出县城东门向北刚走过东北城角,突然从王寺庄、秦李庄方向传来枪声。正疑惑是否北边汤阴一带的土匪闹事时,机枪声、手榴弹也响起来,大炮的炮弹也在城墙附近接连爆炸,掀起团团土尘。

    这时正巧我姐夫从方庄跑来,他喘着气说:是日本打过来了,村里人正在逃走,你们先回城里吧,我还得回家照料老人。他扭头就跑了。

    城里有三个连的武装,是浚县县长石铭忱带来的。一个连驻在大伾山上,两个连驻在南大街我家对门的学校里。另外就是有百多人的壮丁队,以及没有战斗力的警察局的警察,周口村一带的红枪会也有一些人。事先没有任何日本要攻打浚县的消息,我和姐姐刚出城时,还看见部队上的两名年轻军官手中拿着书,拉着马,也在向方庄方向边说边走,看样子是为了出城踏青。突然而至的枪炮声,把他们吓得骑着马飞快地进了城。

    我和姐姐赶到东门时,城门已经落锁,我们回不了家,只好改变计划,随姐姐到城东六里大高村她丈夫的姐姐家去。一路上炮声不断。到了大高村回头瞭望县城,只见硝烟滚滚,笼罩着北城墙和大伾山北麓。入夜后虽然炮声停了下来,大人们都难以入睡,我姐夫又潜回方庄取了些米面来。大家都上到房顶上向西北观望,只见秦李庄、寺庄村外亮起堆堆大火,分析可能是鬼子为防止夜袭,点燃柴禾用来照明的。

    次日,日军攻城的炮火更加猛烈。后来才知道是昨天攻打滑县和道口镇的日军没有遇到抵抗,今天全调来一起攻打浚县城。整个大伾山几乎全部被烟尘湮没。人们认为大高村离城太近不安全,于是套上马车,拉上老人,又东去小李村避难。

    马车刚走近九股路村边的桐树林,只见中央军的哨兵走过来盘查,还对几个大人搜身。当搜不出任何东西时,就伸手来抓马车上的小米布袋儿,还说:你们把这点粮食捐出来抗日吧!随车的年轻人抓着不放,并说老总,我们是离家逃难的,这十几口人就靠这点小米保命呢。那哨兵见我们人多就松开手,让我们通过了。

     我姥姥家就在小李村,由于我母亲六岁前就失去父母,没有直系亲属,所以就随姐姐住在大高村她姐姐的亲戚家里。小李村不大,但和附近几个村里都住满了中央军。我看见不少士兵在擦拭他们的武器,我还以为他们要和攻城的日军大干一场呢。村里的亲戚说:昨晚守城的军民派代表来,请求这里的驻军为守城的军民解围。这村的部队长官让他们到南边酸枣庙村去,那里有师部,才能做决定。今天这村派出一个侦察班,到县城附近侦察去了。

    农历228一早,不但听不到有双方交战的声音,连日军攻城的炮声也没有了。原来驻在这几个村的中央军,趁夜间全溜掉了。而这一天正是日军在城里大屠杀的一天,如果这些中央军给日军来个突然袭击打他一下,日军就可能不会毫无顾忌地在城里大屠杀。人民养着这些中央军,面对惨遭屠戮的同胞见死不救,他们还是中国军队吗?

    二、逃难中又碰上日军

    农历229日,就是县城方向枪炮声停止的第二天,大家猜想可能平安无事了,就赶上马车回大高村去。刚走出2里多路,就看见日军大队人马从大高村迎面走来,黄色的军装队列上方,刺刀迎着太阳闪闪发光。我们进退两难,继续前行要和日军迎面相遇,退回九股路、小李庄,那又是日军行进的方向。不得已的我们只好将马车赶下大路,从地里向北边小梁庄逃去。我们边逃边谨慎地观察着日军可能出现的动作。那日军长长的队列,足有一个营的人。这时,突然一架日军飞机飞临上空,时而盘旋,时而俯冲,低飞时连飞行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,太欺负人了。大家都生怕它向逃难的人们投掷炸弹或扫射,个个都把腰弯下去。大高村亲戚的一头毛驴看见天上这个怪物,两眼直盯着它不敢前进一步,我用尽平生的力气推它的屁股,又是敲又是拍,想尽快离开这样的险境。

    总算到了小梁庄,我姐姐的大伯哥的儿媳妇娘家就在这里。大家刚进门尚未定下神来,村里人又发现在县城至善堂的大路上,也有大队的日军,人数和大高村出来的差不多,而且在路上已停顿下来,不知道想干什么。这条大路距小梁庄最多2里路,大家很怕这些日军向小梁庄来,连口水都没顾得喝,就又赶着马车向南面的野地奔去。

    速度越来越慢起来,大人议论着,虽说大高村出来的日军已看不见了,但不知日军路过村里时在村里留没留有部队,因而犹豫起来。直到见有人从大高村出来,弄清日军没有留人在那里,才加快速度进了村。

    这一天两次遇见日军,可以说是有惊无险。后来还听说有一股日军向东南方向走了。因为县城东南张庄我家的一个亲戚被日军抓去做民夫了,后来是死是活下落不明。

    三、目睹日寇血洗浚县县城后的惨

    农历230日一早,从城里来的人就传出各种骇人听闻的消息。有的说城里被日寇杀的人如同收谷子时地里捆的谷个子,有人说摞起来的死人和草垛一样。我半信半疑,不相信会死那么多人。这些传闻使我更加惦念城里家中的母亲及弟弟妹妹。我父亲孙凤池于1937年秋天,被他的好友河北省抗日民军第二支队副司令郭福田邀去一起抗日后,我虽刚满12岁,在家里的兄弟姊妹中就算是老大了。母亲带着7岁的妹妹和两个小弟弟在家里,凶吉难卜,我就坚决告辞了姐姐,两腿生风似的向县城奔去。

    路上来往的人步履匆匆,默默无语。当走进东关的那一片林地时,就看到了被蓆子或谷草盖着的尸体,不少只遮盖着上半身,下半身坦露着,真和收谷子时地里的谷个子差不多。在对着东门的大庙前的广场上,以往是唱大戏搭台子的地方,现在竟然有一群野狗争夺者着被日寇砍下的三个人头,发出阵阵狂吠。

    走进东门,见返城的警察正从东门里路北那个煤厂里,用筐抬着一具具被日寇烧焦的尸体,转移到东门外南边城墙下乱葬岗。有的尸体还渗着血水,散发出刺鼻的味道,警察一个个用白毛巾捂着鼻子。我走近煤厂门口向里张望,整个煤场全是被烧焦发黑的尸体。有一个警察对一旁看的人说:这个煤场死的人足有三百多。看样子是先用机枪扫射,怕有不死的,又洒上汽油烧的。更加使人不忍目睹的是,在煤厂门口左边卖饭的两个大口火炉上,搭着被烧死的两具女尸,看样子是被强制用炉火烧死的。炉火虽已熄灭,尸体仍还搭在炉口上,张着痛苦求救的大嘴。我看到此情此景,禁不住眼泪潸然而出。

    我不忍心再看下去,也不再顺着东大街向西走,转而顺东城根儿南去,经察院街再回南街家里。我想走背街会好些。这里的路很熟,东城根儿的右边就是个桑园,奶奶养蚕时,我曾多次帮她在这里采桑叶。在这条不长的路上,就遇到两具男尸,到达桑园尽头拐弯的地方,又有五具尸体挡住了去路,我只得从尸体的缝隙中走过去。这五具尸体是两个大人三个孩子,像是一家人,死得太惨了。

    路上不时见到人们在逃难时,也可能是被日寇追杀时丢弃的鞋、帽和衣裳,也有用口袋装着的粮食,进城的人们好像顾不得理会这些了。

    在辛庄街西口,躺着一具女尸,她腹部被日寇用刺刀戳成一个大血洞,一眼看去就知道她是点路灯人的妻子。她父亲去世不久,身上还穿着灰色孝服,脚上鞋子糊着白布。她家的人不知去哪里了,她的尸体还没人来收敛。

    我家门左边躺着一具尸体,样子有一岁多,全身上下穿着新的月蓝色印花棉裤棉袄,脚上穿着瞪着眼睛的老虎头鞋,胖胖圆圆的脸。看来这孩子是城北到城里躲土匪逃户的孩子。我从上到下看不出这孩子身上有任何伤痕,分析不是被鬼子掐死的就是被鬼子摔死的。多可怜啊,幼小的生命!鬼子的心多么狠毒,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。

    向北望去,文治阁周围被鬼子烧的店铺余烟未尽,路西王家的杂货铺被烧毁,已有人从瓦砾中挖掘尸体了。

    我转身进到我家院里。我家只有一间小草房,门已经被人打开,屋里屋外没有家人的踪影,使我非常茫然。

    北屋双目失明的老爷爷张登云,被日寇杀死在屋里。老人无后,前年老伴因病去世后,靠侄媳妇照料他的生活。他年轻时爱看戏,能将大段大段的唱词说给我听,对历史故事也知道很多,我很喜欢听他讲故事。他爱吸水烟,常边吸边为我讲。水烟袋出了毛病,我就主动为他清理。在后嘴头村他有很多地,佃户们给他的租粮根本吃不了,他就把多余的粮食卖成钱藏在身边。也经常有人向他借贷的。他住的北屋就是从我家买去的。他住的北屋的里间屋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的,他去厕所也要把房门锁好。他为严守门户和钱财,被日寇杀死在家里。

    我到了家,正好碰到老爷爷的弟弟张登高和侄子张连科来收尸。老爷爷身高一米八左右,是有钱的人,可他弟弟只带来一个菲薄的小匣子,根本装不下。他弟弟解释说,就这小匣子还是从很远的地方买到的。结果是把老人尸体的上部用力硬塞进去,而双脚还搭在外面,天板只能浮搁着。他们求我帮他们把老人的尸体抬回后嘴头村,由于我急着寻找我母亲,婉拒了他们的要求。

   我院临街屋里住着北乡刘坡村一个单家老奶奶,这次日寇大屠杀中也惨遭杀害。她吃斋念佛,每月初一、十五,都要到西后街佛堂念经烧香。她对佛虔诚得很,平时吃斋行善,从不杀生,连昆虫蚂蚁都不伤害。有一次她收拾房子,见一双旧棉鞋里有一窝四只幼鼠,大小跟花生角一样。为了不伤害它,他找来一个纸盒,在里面铺上棉花,把幼鼠挪到纸盒里,放回原来的位置,让母鼠喂养。她坚信佛能保佑善良的人渡过各种劫难。曾对侄子单铁生说:日本不会伤害咱吃斋信佛的人。因此,她从227就住进佛堂,让她侄子看守门户。第二天日寇挨门杀人时,单铁生听见日本鬼子敲打临街大门,就飞快从前院跑到后院夹道里,趴在地上,拉了两捆谷草盖住身子,从而躲过了这次劫难。而老太太和其他信徒,跪在佛堂里的佛像前,手中捧着香火,个个惨死在日寇的刺刀之下。可见心狠手辣的日寇,对这些信佛行善的老奶奶也没有半点仁慈之心。这是单老伯单铁生为我讲述的。他还说:不要说信佛的得不到宽恕,就连东山、南山上的和尚道士这些出家人,鬼子也是见一个杀一个,刀下没有丝毫留情。

    单老伯是我们院里在大屠杀中的见证人,他知道许多事情。他说北院的马老紫被日寇砍了头,还说在南大街有四家被杀绝,后院刘长发家22口也差不多被杀光,只有一个孙子在打城前就到了乡下姥姥家,侥幸逃过这次劫难。

    刘长发家和我家的院子只有一垛土墙相隔。刘家是个骡马成群的大户,有三百多亩土地,平时都雇着两个长工,有事出门都是坐马车。因为我们两家离得很近,我就搬了个凳子隔着土墙看了看,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的都是死人,我的头发几乎全都竖了起来,日本人他妈的竟然这么狠毒。

    四、一位沙地逃户大娘对日寇血的控诉

    我回绝了抬运北屋老爷爷遗体的请求,又听了单老伯的介绍,就来到大街上,继续寻找我母亲和家人。见对面王家杂货铺的亲戚还在被烧的废墟中挖掘王掌柜岳父的遗体,旁边还站了几个观看的人,其中一位是住在我院北屋瞎老爷爷外间屋的大娘。她是城北沙地村人,因躲避土匪来到城里,认为躲到城里有城墙相隔,又有武装把守,就安全了。她边哭边说着她的不幸遭遇:

    日军攻城之前,我家的男人都回老家沙地村了,只有我带着四个孩子在城里,看守着从家里运来的许多布匹、衣物和几头大猪。27日晚,很多人都开始向城外逃,我舍不得撇下东西离开这里。

    28日那天,听到日本鬼子在敲打街门,都吓得要死,我赶紧把三个女孩推到墙角,把包袱全盖在她们身上,自己和六岁的孙子到院里应付日本人。破门而入的日本鬼子见我站在院子里,不由分说,吼叫着端着刺刀就向我刺来。小孙子见到鬼子要刺我,猛地冲过去抱着那个鬼子的腿,哭着喊:不能杀我奶奶,不能杀我奶奶!另一个鬼子兵上前把我孙子使劲拽开,紧接着就是一刺刀。小孙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,肚上被刺了个大口,肠子也流了出来。我刚要跪下求饶,鬼子的刺刀已经刺到我脖子上。我没有任何办法,只好躺下装死。这时,里屋双眼瞎的张大爷(就是前面说的张登云爷爷)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,就大声喊叫:你们这是干什么呀!鬼子听到屋里有人说话,进去就把老人给杀了。鬼子们又听到后院有声音,他们就走近去瞧,看到是几头猪在哼叫,这才离开了院子。藏在后院夹道里的单老铁(前面说的单铁生老伯)没有被发现,躲了过去。

    我们这时才开始害怕起来,才知道这些日本鬼子真是杀人不眨眼的东西。我的脖子受了伤,但不要紧。就爬起来,忍着疼,到屋里拉出我的女儿,把小孙子抬进屋里,用温水把他的肠子洗净,一点一点塞进肚子里。用白面活了一块面饼,把刀口盖住。又把孙子抬到大箩筐里,用被子盖住。拉着三个女孩出城逃命。

    我们四个经过南大街来到秦家大院,想通过西后街再出西门。那时全都吓迷糊了,没想到到处都有鬼子兵。刚到西后街一露头,就看见两个日本鬼子,正端着刺刀追杀两个老百姓。我见无路可走,就又回家里。路过秦家大院时,被这王家杂货铺看门的王掌柜的老岳父看到了,好心的他打开门,把我们四个拉进了院子。说:现在到处都是日本兵,可不能再上街了,就躲在这吧。”   

    这个院子很小,店铺也不大,除了货架和柜台,还有一个单人床。大家忙着藏身,王掌柜的老岳父叫我帮他钻进钱柜里,还上了锁。单人床下有许多东西,只能让小女孩藏进去。正在着急没地方藏身时,狗日本又敲响了街门,我们都慌了手脚,两个大女孩就用被子盖在身上。我跑到院里,见墙边扣了一口大缸,就躲在这缸的后面。没想到这缸是个破缸,我就从破的地方钻到缸的下面。那些狗日本砸破门进了店铺,见被子下的两个女孩子,就发出阵阵怪叫,两个女孩儿就这样被狗娘养的日本兵给糟蹋了。我听着气得咬牙切齿,也没有办法。

    这些没人性的东西强奸女孩后,竟然又用木橛塞进女孩的下体,两个女孩疼痛难忍,发出阵阵尖叫。狗日的又扒光两个女孩儿身上的衣服,拉她们到大街上去羞辱,孩子发出凄厉的尖叫声。我在缸里哭不敢哭,叫不敢叫,牙齿都几乎咬碎了。

    这帮狗鬼子离开商店时,就用店里的煤油把商店点着了。大火很快蔓延开了。床下的小侄女见着了火,就跑出来和我躲在一起。王掌柜的老岳父在钱柜里直声喊叫。火越烧越大,我实在没法救他。不一会就见房倒屋塌了。这时两个女孩的惨叫声越来越近,谁知道这些狗东西竟然抬着把孩子活活地扔到这大火里,生生把两个孩子烧死了。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还在一旁狰狞地狂笑。我在缸里几乎被大火烤焦了,我和小侄女咬着牙强忍着。因为那缸离这着火的房子太近了。

    我们为了躲土匪逃到城里,以为就平安了,结果到了这样的地步。你们说,我该咋办?咋向亲人交代呀!老天爷啊,我这大冤大屈到哪里去说啊!

    逃户大娘一直是哽咽述说自己的故事,说到这里时,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。在一旁听的人非常气愤,都跟着他掉眼泪,谁也无计可施。我听完她的哭诉,心里更加感到不安,就又去找我的母亲和弟妹们了。

    五、奶奶在城里竟安然无恙

    我走到西门,一路辨认尸体,都没有发现我家的人。又转去北街盛家,看看我奶奶有事没事。

    我奶奶给盛家一个老太太当佣人已经一年多了。盛家这位老太太是个孤寡人,自己住个深宅小院,和盛家大院并不相通。盛家门口北边有一个窄窄的小胡同,通向东北城角的菜园地。这个小胡同尽头,右边有个小门,从小门进去,再向回返,穿过四个小院,走过七八个门,才能到这位盛家老太太住的院子,一般人是摸不到的。所过的几个门,有的用破家具挡着,有的用布帘遮着,有的就不是正式门,弯下腰才能过去,而且用草捆挡着。之前是由我奶奶引路才得进去的。

    我因为来过多次,对这条道熟悉,曲曲拐拐就来到这只有三间北楼的小院。令我惊喜的是,这盛家老太太和我奶奶都安然无恙。

    她们说,自从听到枪炮声,就一直锁着门呆在家里,连门都没出,也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。当我把知道的一切告诉她们后,她们才害怕起来,嘴里不停地念起阿弥陀佛来。我想他们能平安无事,多亏住的隐蔽。奶奶要留我吃饭,我没答应,因为还没找到我母亲,就又到大街上去找了。

    听说南关山下的大煤土洞里,被日本鬼子用机枪把躲在洞里的200多人全打死了,我决定到那里去找找。走到文治阁,正好碰到我同院邻居姓杨的爷爷,他说在227晚上,见我母亲带着我妹妹弟弟出西门向长村方向逃难了。我心里马上兴奋起来,于是改走西街,向西城门走去,见到路上尸体也不再去辨认了。

    走到西门里路南大戏楼的广场上,有数不清的尸体堆积在一起,不少人在那里辨认自己的亲人。我想这就应验了在大高村时听说的尸体成堆的传言。是谁把这些尸体堆在一起的就不得而知了。刚出西大门来到西大桥上,就见我母亲抱着小弟弟,后面跟着妹妹和自聪弟弟,一起走过来。我高兴得大声喊了一声,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。母亲听到我的喊声,也快步走了过来。我说:总算找到你们了,我找你们半天了。你能带着妹妹弟弟逃出城去,不容易啊,真是死里逃生!这城里都成啥样子了!”我简单的把我看到的跟她说了,她神情顿时紧张起来,立即决定不进城了,先到方庄我姐姐家。

    六、母亲讲述27日晚城里出逃情形

    我接过母亲抱着的春发弟弟,顺着鱼市街、西城根儿向北走,在小水门和北小门外就看到八具尸体,拐过西北城角的沙坑又遇到三具尸体。母亲和弟弟妹妹初次看到这么多死人,都很害怕。

    我问母亲是怎么逃出城的,这就打开了她的话匣子。她说:这回可算捡了条命,差一点都死在城里头。26日日本打了一天,27日打得更凶,院里老落飞来的子弹,我们整整在屋里躲了两天。27日晚上打得不很紧了,就到大街上看看情况。只见大街上人们跑来跑去,听到有人说守城的军队都撤下来了。我想那日本人不就进城来了?日本人进来会怎么样?肯定不会好。反正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,不怕有人偷抢,还是先离开再说吧。于是锁上门就带着孩子去了西门。

    因为城里人都争先恐后出西门逃难,别的城门都没开,而且那几个城门外都有日本兵,所以都聚到了西门来。可恨的是西门也只开了一个小缝,人很难往外出,挤死了好多人。我要带着你妹妹弟弟往外挤,一个也活不成。有的年轻人为了逃命,就从人的头上往外爬。日本兵还一直向西打枪,子弹碰到城墙不停地落下来。我们挤不动,也为了躲子弹,就躲在西门里小庙的房檐下,想等人少了再出城。这时撤下来的部队和县政府当官的也要出城。当官的骑着马,有的马上驮着太太或箱子。见城门洞里挤满了老百姓,就非常着急。在前面开道的当兵的吼叫着命令老百姓躲开,这时的老百姓谁也不理会他们,照样往外挤。他们急了,不顾一切,照着老百姓头上就是一阵机枪扫射,接着又扫了一阵。逃难的老百姓害怕了,还以为是日本打过来了,拼命地从中间挤出一条通道。这些部队和当官的,中间夹杂着他们的家眷,都顺利地出了城,他们是用武力夺道逃生的。他们刚过去,让出的那条道马上又被挤住了。要是26日就放老百姓出城逃难,或者敞开大门,就不会那样拥挤,踩死那么多人了。幸亏那时日本兵还没打到西门,要不死得人就更多更惨了。直到人稀少了,我才带着你妹妹弟弟,从城门缝里踩着地上的死人出了城门。

    据母亲讲,她们在西关到长村的路上,还遇到趁人之危持刀抢劫的二土翁(土匪)。看到他们也很害怕,只是身上没有任何财物,只有几个孩子,二土翁没有向她们发难。据说,这些人胆大得很,日本人还在城里杀人的时候,他们竟敢闯到城里去抢劫,有的也被日本人杀了。

    七、方庄

    方庄是个没有寨墙的小村,只有五十来户人家。日本攻打县城的第一天,能逃的就全都逃走了。只有一个重病卧床的病人不能行动,日本进村后被杀了。全村一半的房屋被日本鬼子给烧了,不少户的粮食被烧而没有饭吃。有几家的牲畜因没有带走被烧死。没有粮食吃的人很着急,就到有烧死牲口的户找被烧死的牲口肉看能不能吃。有人从一头被烧死的毛驴身上割下一块肉让我尝,我当时肚子饿,也不管啥味道就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。

    我姐家两座房子被烧了一座,全家老少三代就挤在一座房子里。我和母亲一家五口,就坐在一个做饭的棚子里过了一夜,第二天提心吊胆的回到城里家中。入夜街上空无一人,虽然满街的尸体都被清理走了,但谁都不到街里走动,太恐怖了,生怕日本鬼子再回来。

    白天还不时有谣传,一会儿说日本又进东门了,一会儿又说日本到了北门了,吓得人们心惊肉跳,来回奔跑。后来才知道是那些二土翁为了抢东西,故意咋传的。咋的次数多了,人们也就不信了。

    八、汤阴县的土匪趁虚进入浚县

    农历32,汤阴一带的土匪未发一枪,就大摇大摆地进入浚县城。日本鬼子成了这些土匪的开路先锋。他们队列不整,穿戴不齐,武器各式各样,左挎右撇,这样公开的土匪我还是第一次看到。以郑合为首的一杆子住在北街北小门里富户李家,以李五常为首的一干住在南街刘家当铺,肖凤林一干子住在城北一带。

    土匪进城后就明派暗抢,吓得富户商家又向城外乡下躲藏。其实,一般住户的财物只要叫他们看到,也会被抢去。我家有一丈多粗白布,母亲叫我藏在身上,被他们看出来也夺了去。我想,这些土匪在汤阴老家也是老百姓,这不是老百姓抢老百姓吗?

   土匪不只抢夺财物,还劫持糟蹋年轻妇女,把她们关在楼上或屋子里而失去自由,谁家年轻妇女逃得慢,就遭了殃。

    土匪们进城打开县里的粮仓,用大车运走不少粮食。为了安抚人心,也支起大锅放了两次饭,假装替天行道,实际是为己行盗。

    浚县才遭受了日本空前的大屠杀,几天后又遭受土匪的大抢劫,其苦难是多么深重啊!幸好在十来天后,又来了独立骑兵第十三旅,装备精良。看样子是从察哈尔地区撤下来的。因为我见到这些人员手中不少拿着张家口银行的纸币。骑兵旅的到来,吓得土匪们连夜逃跑了。

    十三旅的骑兵在大伾山西面山根儿,还进行实弹射击训练。我以为他们是来保卫浚县老百姓的,可只住了十来天,也趁夜里逃走了。浚县城成了一座空城,成了一座无政府的城。

    结束语1938年农历2月,日本帝国主义在浚县那次大屠杀,距今(2004年)已经66年了。经历那次大屠杀的人已经为数不多了,对那次大屠杀的印象也渐渐淡漠,上面我所说的仅是当时我个人的所见所闻,只是那次屠城事件的点滴,全貌是啥样恐怕谁也知不清记不清。以小见大,通过这一斑,人们可以想见日本屠杀浚县城那惨烈的全貌来。但愿今人后人不忘这段历史,永远记住日本军国主义给浚县、给中国人民带来的那不堪回首的沉重灾难。

(作者孙自省1925年生,浚县城关镇南街人,曾任冀鲁豫军区战友剧社音乐队队长,解放军军乐团军乐学校大队长,外交部外交人员服务局纪检书记,离休后享受司级待遇;作者刘会喜,浚县县志办副主任)



 
     
日军浚县屠城亲历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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